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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话



  天上的薄云终于散去之时,日头已经偏西,紧接着黄昏到来,冷风也逐渐刮了起来。托内拉村西侧就是大山,所以天黑得早,而且晚上也冷。虽说冰雪已经消融,但历法上仍是冬天,严寒的痕迹仍未完全褪去。

  贝尔格里夫将干肉和晒干的豆子放进锅里,再加上地窖里储藏的芋头和蔬菜,做了一锅炖菜出来。冬天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比较节约,少放一些盐和菜。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他往锅里放入很多菜,盐也多放一些,再添了一些安洁琳带回来的调味料。

  安洁琳也在一旁转来转去想要帮忙,但贝尔格里夫让她先去在下霜之前把行李都搬进家里来,于是她不情愿地同安奈莎和米丽娅姆一起去了马车那边。看到堆成小山一般的礼物,安洁琳不禁抱怨起是谁带了这么多行李回来,但很快就想到罪魁祸首是她自己,于是始终噘着嘴巴。

  贝尔格里夫将做完的炖菜锅放到壁炉一角,揉好面团放在壁炉边,随后从储藏室搬来一口大锅,烧了一锅热水。

  「托内拉没有澡堂,所以就委屈你们用毛巾蘸热水擦身子吧」

  贝尔格里夫这么说着,一边用桶往舀出来的热水里加入凉水调节温度,放上毛巾。随后在大锅旁边点起一支蜡烛。

  「温度可能不一定合适,总之你们慢慢擦洗吧。我先去外头转一圈」

  贝尔格里夫拿起剑,披上外套准备出门,安洁琳却抱住了他。

  「爸爸,我来给你擦背……所以你也来帮我擦背吧」

  「喂喂,这么大的女孩子家可不该说这种话了啊」

  「因为是父女所以没问题……还是说爸爸是个会对女儿发情的变态……?」

  「喂,不许胡说。就算你这样激将也不行」

  贝尔格里夫苦笑着在安洁琳头上戳了一下,随后带上门出去了。安洁琳噘起嘴来。

  「小的时候明明就经常互相擦背的……」

  「不不不,再怎么说现在也不行了吧……别让你爸爸为难啊」

  安奈莎苦笑着脱掉上衣。壁炉里的火烧的红通通的,家里比想象的还要暖和。脱到只剩内衣的安奈莎稍微有些犹豫地嘟囔着。

  「这个……是不是全部脱掉比较好呢」

  「嗯?你说什么?」

  米丽娅姆早已经摘掉帽子,脱掉了厚厚的长袍,连内衣都已经脱掉,露出雪白的肌肤。沉甸甸的双峰在胸前如成熟的果实般摇晃着。随后她拧出毛巾来擦拭身体。她的尾巴左右摇摆,似乎心情很好,猫耳也直立起来。

  「唔哈~好舒服~。啊,你看你看,擦了一下就这么脏了」

  不知道是灰尘还是污垢,总之毛巾上已经脏了。安奈莎傻眼地说道。

  「我说你啊,一个女孩子家不要这么随随便便就脱光啊……」

  「好啦,安娜也来脱……」

  「咿呀——!?」

  不知何时从背后接近的安洁琳将安奈莎的内衣噌一下脱了下来,让安奈莎不由得发出惨叫。安洁琳和米丽娅姆则是在一旁哧哧地笑着。

  「居然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嘿嘿」

  「安娜你还是真是有少女气息呢~」

  「吵、吵死了!傻瓜!」

  安奈莎一脸通红地挡住胸前朝两人怒吼。两人咯咯地笑个不停。

  总之以此为契机,安奈莎终于不再犹豫,三个女孩赤裸着开始相互擦拭身体。慢慢地气氛越来越欢乐,大家开始相互捉弄相互挠痒。

  「等下,别推我!差点害我摔倒!」

  「哼哼~,安娜的皮肤好光滑~」

  「米莉肉乎乎的……好像很好吃」

  「啊,你真敢说~!明知道我很在意的!」

  「是不是点心吃太多了?感觉你比之前又变得更加软乎乎的了」

  「吵~死了!要说的话安娜你腿不也胖了嘛!三角形!安产体型!」

  「呃……这、这是锻炼的结果所以没问题啦!结实的下半身是很重要的!」

  「……我就总是不长肉呢。为什么啊……」

  「嗯~……安洁的话是因为一直在到处活动吧~?」

  「是啊。每次跑动最多的都是安洁,与其说是瘦倒不如说是肌肉紧呢」

  「就是啊!看你那么苗条我好羡慕啊~!」

  「你个胸部妖怪说什么呢……故意找茬吗你这家伙」

  一股冷风突然嗖地从门缝吹了进来。屋外的冷空气似乎正在逐步地潜入室内,原本温暖的室内也开始有些冷了。正在打闹的三人都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地从旅行包中取出干净衣服穿上。天色变暗,屋外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安奈莎穿上外套,米丽娅姆把帽子拉得很低。她们俩都是在奥尔芬城里长大,对这样刺骨的寒冷还没有完全适应。

  「呼……太阳下山以后还挺冷的呢……」

  「就是啊,托内拉的夜晚可是很冷的……不注意的话小心会感冒」

  安洁琳说着,一边点起油灯挂在从房梁垂下的绳子上。原本只有炉火和蜡烛照明的室内亮了起来。随后她又看着壁炉皱起眉头。

  「柴火得再加点呢……」

  说着从旁边放着的柴堆上拿起几根放进炉火,再吹了几口气,炉火就如同复活般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这样就好了……」

  「哇~炉火好暖和~」

  三人挤在一起凑在炉火前。安洁琳拿来一张毛毯,三人一起盖上卷在一起。感觉像是回到了儿时一般,少女们咯咯地笑着。

  「以前半夜里会像这样偷偷地凑在毛毯里讲鬼故事呢」

  「就是就是,墓地啊幽灵啊之类的故事~。被修女发现了好一顿臭骂呢」

  「还不是因为你把小孩子给吓哭了!慌慌张张地正在哄他们的时候修女就过来了……」

  「好怀念啊~……哎嘿嘿」

  米丽娅姆又往安洁琳这边挤了挤。

  「安洁你有和爸爸这样做过吗~?」

  「当时是我坐在他腿上……爸爸他把毛毯披在肩上,然后连我一起卷起来……」

  三人沉浸在各自的回忆中的时候,门边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已经洗完了吗?」

  另外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安洁琳已经迅速冲到门边打开了门,随后直接扑到门外贝尔格里夫的怀里,将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

  「欢迎回来,爸爸!要擦身子吗?」

  「好好,待会儿再说。先做晚饭吧」

  贝尔格里夫就这样带着安洁琳,吐着白气走进屋里。他手里提着一只去了头的白菊鸟。大概因为是刚抓到,所以还是软的。

  贝尔格里夫将鸟放到工作台上,随后将安洁琳放下来。

  「安洁,你能烤面包吗?」

  「嗯!用铁板?」

  「对」

  被贝尔格里夫委派了工作,安洁琳欣喜不已。她将已经膨胀的面团切成小块,整理好形状放到铁盘上。安奈莎和米丽娅姆也凑过来,一副很新奇的样子旁观着。

  「哎,还有这种做法啊……」

  「好有趣~。原来不光可以用烤面包炉来烤呢~」

  「虽然不会像面包炉烤出来的那样松软,但这种的也很好吃呢……要试试吗?」

  「嗯、嗯。我也来试试吧」

  「好~嘞。让你们看看米莉我的本事~」

  看到三个女孩吵吵闹闹地做着面包,贝尔格里夫露出满足的笑容。他给鸟烫毛、去内脏,随后用炉火燎掉残余的毛根。

  「正好抓到这么一只真是太好了……」

  刚才在巡逻的过程中,他用投石干掉了一只正在田里走来走去的鸟儿。也正亏了当时天色很暗,平时非常机敏的鸟儿反应迟钝了一些。虽说是刚刚过冬,鸟儿不算太肥,但还是有不少肉的,至少给餐桌添彩是足够了。

  他将鸟串起来放在火上烤。内脏里肝和心脏等可以吃的部分也都串起来烤上。每次油滴下来时,都会兹的一下升起一个小火苗,同时冒起一股烟。烤鸟逐渐散发出美妙的香气。

  很快面包烤熟了,鸟也烤好了,饭桌上摆出几个盘子,安洁琳带回来的红酒也冒出热气。

  「虽说肯定比不上奥尔芬的伙食,但还请多吃一点吧」

  「时隔五年再次吃到自家的晚饭……!好丰盛……!好棒!」

  安洁琳欢欣雀跃地闻着炖菜锅散发出来的香气。比起奥尔芬的豪华的饭菜来说,故乡的味道更让她感到开心。

  「呼嘿嘿,是栗球果的味道……爸爸最喜欢这个!我也喜欢!」

  「奥尔芬好像不太多见吧。希望能合你们的胃口……」

  贝尔格里夫将炖菜盛到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一股不可思议但绝非令人讨厌的味道随着热气飘了出来。

  「好嘞……吃吧!」

  安洁说着「我开动了」,双手合十。

  贝尔格里夫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信仰也并非特别深厚。虽然不会在每次吃饭前都对主神维也纳献上祈祷,但毕竟他也清楚每天的狩猎与耕作的不易,因此会对赐予恩惠的大自然表达感激之情。而安洁琳自小就看他这样做,自然也会模仿。另一方面,安奈莎和米丽娅姆则是进行过简单的祈祷之后才拿起木勺。她们俩是教会的孤儿院出身,自然也有饭前祈祷的习惯。

  在壁炉一侧慢慢煮熟的炖菜炖的很好,芋头像是要融化般煮得很软,肉干煮出的汤汁和调味料也都很好地发挥了效用,味道非常好。安洁琳满面笑容地大口吃着。安奈莎和米丽娅姆也吃得很香。

  「这个真的很好吃呢~。以前没吃过这样的呢~。这种直冲鼻子的香味是栗球果吗~?」

  「啊,是呢。怎么样啊?可能有的人吃不习惯……」

  「嗯,但是我也很喜欢呢……很好吃呢,安洁爸爸」

  「我也喜欢~」

  「是吗,那就好……」

  贝尔格里夫露出安心的微笑,含了一口红酒。那是令人怀念的味道。当年还是冒险者时喝过的记忆似乎再次复苏。而想到如今安洁琳也喜欢喝这个,不由得让他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爸爸,你去采过灯火草了吗?」

  「还没呢。过两天一起去吧」

  「嗯!嘿嘿,好棒」

  安奈莎不解地歪了歪头。

  「灯火草?」

  「嗯,是一种圆圆的像提灯一样的野花。浇上蒸馏酒就会变色……然后把它放到河里顺水流走」

  「是托内拉的习俗。如今因为很容易买到纸,所以大家都用纸灯笼代替了,不过以前都是用灯火草的」

  「哦……听着好像很有趣呢」

  「灯火草栖息地到了晚上非常漂亮呢……对了,爸爸。也带安娜和米莉一起去可以吗?」

  「好啊,当然可以」

  贝尔格里夫笑着又喝了一口红酒。

  盛着白菊鸟的盘子里积了不少油汤。而这也可以用面包蘸来吃。

  「这个要这样……用手接着避免流出来,把盘子稍微放得离嘴近些……」

  安洁琳教另外两人吃法。

  「哎,这样……把嘴……」

  米丽娅姆将脸靠近桌子的时候,她头上一直戴着的帽子的边缘碰到了放鸟肉的大盘子,沾到了油。贝尔格里夫捋了捋胡须。

  「米莉,戴着帽子吃饭不方便吧?要不摘下来……」

  「——!呃……那个……」

  到刚才为止都非常活泼的米丽娅姆态度突然急转直下,一副提心吊胆惊慌失措的样子。安奈莎也惊讶地来回看着米丽娅姆和贝尔格里夫。

  「米莉」

  安洁琳开口了。她一副认真的眼神盯着米丽娅姆。

  「爸爸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但是……」

  米丽娅姆低下头。贝尔格里夫有些困惑,但他也明白自己似乎说了些多余的事情,于是慌慌张张地开口。

  「不、抱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想摘的话也没关系」

  米丽娅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猛地抬起头来,摘掉了帽子。猫耳软乎乎地摇晃着。贝尔格里夫呆呆地看向她。

  米丽娅姆她是兽人。为数并不多的兽人曾经被当成比普通人低一等的种族,所以有很多兽人的祖先都曾是奴隶。虽然在罗德西亚帝国奴隶制已被废止,同时也禁止了明显的种族歧视,但人总是会喜欢去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尤其是在底层人民间更是明显。

  米丽娅姆曾作为孤儿在贫民区度过童年时代,在她被孤儿院收留前,一直都在遭受着这种差别对待。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即使如今她已经成为AAA级冒险者,但她仍会因那些对这双耳朵投来的好奇的视线而感到恐怖。轻蔑或者排斥的视线姑且不论,那些不必要的怜悯之情也让她很害怕。这些怜悯会让她感受到一种被看低、被嘲笑的感觉。然后她会生气,说出「用不着你这样的人同情」之类的话。

  在深得她信赖的队友安洁琳或是情同姐妹的安奈莎面前露出耳朵倒也没什么,即使她们以此捉弄自己也能明白并非恶意。但被刚见面不久的人看到耳朵还是让她感到恐惧。即使那是安洁琳的父亲也是如此。

  贝尔格里夫沉默了一会,随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米丽娅姆悲伤地垂下眼帘。果然,被初次看到自己耳朵的人不必要地同情让人很受伤。安洁的爸爸也是和他们一样的。

  但贝尔格里夫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米丽娅姆的意料之外。

  「你是耳朵怕冷啊……托内拉的确是比奥尔芬要冷不少呢……」

  将愣住的米丽娅姆放在一边,贝尔格里夫站起来环视了一下,随后将壁炉旁的柴火又往炉里加了几根,然后吹了几口气,火烧得越发旺了。

  「好嘞……你稍等一下,我记得我有个羊毛织的帽子来着……戴上那个你就不影响吃饭了,而且耳朵也能保暖……我记得是放在这边来着……」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屋子里翻找羊毛帽。

  安洁琳一脸狡黠的笑容看向仍在发呆的米丽娅姆。

  「呐?我就说爸爸不是那样的人吧」

  「耳朵怕冷……呵呵……」

  安奈莎也强忍着笑意,浑身颤抖。

  米丽娅姆也突然被一股不可思议的笑意袭击,不由得笑了出来。简直让人笑得肚子痛。

  虽然有好多次因自己身为兽人而遭到不必要的同情,但被人说自己耳朵怕冷这还是头一回!明明耳朵上就覆盖着温暖的毛发,一点都不冷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也是呢!安洁爸爸果然是安洁的爸爸呢!噗……噗哈哈哈哈哈!嘿嘿~,太好笑了——!」

  好不容易找到羊毛帽的贝尔格里夫看着捧腹大笑的米丽娅姆,一脸茫然。

  「怎、怎么啦?」

  「啊哈哈,什么都没有!哎嘿嘿,谢谢你,贝尔叔!」

  「……嗯?那,这帽子……」

  「不用啦。好啦,爸爸,你也坐下……噗噗」

  「但是,那……米莉,你的耳朵……」

  「贝尔叔贝尔叔,给我们讲讲安洁小时候的故事吧」

  「啊,好……」

  贝尔格里夫仍是一头雾水,少女们则是开心地吃起炖菜来。

  满头问号的贝尔格里夫纳闷地拿起木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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