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凭依
一团混沌之中，秦树人漂浮着。
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甚至连【知觉】本身也不存在。
“我死了吗？”秦树人浑浑噩噩地想。
原来死亡之后的视角是这样，还以为能看到阴曹地府之类的东西。
他很想去问一问判官或者阎罗，问问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自己是不是上辈子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被安排这样的人生。
然而神明并没有回应他无声的呼喊。
意识海中呼啸而起的滔天巨浪，又渐渐归于平息。
“神，真的存在吗？”
若不存在，又怎么可能有秦陵和自己这样的东西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祂们都去了哪里？
此时，他非常希望有神，或者别的什么强大存在能狠狠地打击秦陵一番。
最好是能剥夺掉他的所有，让他好好体会一下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秦陵那个怪物，根本不懂得人类的情感。
他记得很清楚，秦陵曾制造了成千上万个和自己同一类的俑人，然后将它们分别编号，用尽各种方法催生他们的意识，最终再毫不留情的将其毁掉。
如果自己没有从地宫里逃出来，等待自己的结局可能和其他的大部分俑人也会一模一样，这一点他绝不能接受。
即便是抓住机会跟在逃跑大军后混了出来，但到现在为止，他所了解的其他兵马也都已经尽数被秦陵抓了回去。
唯有自己例外。
秦树人不会自以为自己的隐藏手段有多么高明，能让秦陵找不到自己。
最有可能的是，秦陵因为某种因素而故意忽视了他的存在。
所以他的心理压力一直非常大，连半夜睡觉也经常从噩梦中惊醒。
这就像高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但是他明白，总会有那么一天。
也许某一日只是普普通通地睡一觉醒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就会被全部夺走。
懵懵懂懂的过了很久，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秦树人……秦树人……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他茫然地飘动，朝着声源的方向靠近。
说来很奇怪，他明明感觉不到方位，但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向那个呼唤声不断靠近。身体开始变得暖洋洋的，有种酥痒感。
在黑暗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圆点，仿佛透着从世界的另一端照进来的光亮。
秦树人愣了愣，下意识往那个白色的光点飘去。
渐渐的，白点越来越近了，它不断放大，最终增长为一个巨大的圆环将秦树人框在环内。
秦树人穿过了圆环。
他看见了。
看见了被一支长剑贯穿整个身体的自己。
古朴华丽，还有几分眼熟的青铜长剑只从颈椎的上方露出一小截剑柄。就像剑身已经和他的脊椎合二为一、长到了一起。
这……这能活吗？
在看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便油然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还不等他进一步思考，自己的意识就不断地下沉，往那个被长剑贯穿的身体飘去。
【一定很痛吧，而且说不定还会再死一次。】
想到这里，秦树人疯狂地挣扎，手脚胡乱摆动。
“老实点！”秦陵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秦树人悚然而惊，自己有知觉了！
被秦陵教训了一把，意识到到自己的处境之后，他静若寒蝉，不敢稍有动弹。
眼前是光秃秃的泥土地，边缘有浅浅的坑痕，这些泥土似是新翻出来的，上面还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就像是一道壕沟刚挖开又重新填埋上了。
更远之处，则是一排排的高大树木环绕。
看起来像在某座深山老林里。
“这是哪里？”秦树人脑后还插着把青铜长剑，他头颅不自然地前倾，姿势十分滑稽。
秦陵嘿嘿地笑:“你看得到你现在的样子吗？”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面大镜子，伸到秦树人面前，映照出了一个和青铜剑合为一体的畸形种。
秦树人瞄了一眼，很愤怒。
“这样有意思吗？”他问。
秦陵说:“当然有意思啦！要是用这副样貌上街，回头率肯定是百分之百。”
“可能还来不及统计回头率，就被抓到实验室里切片研究了。”秦树人满怀怨念道。
秦陵才不理会他的抬杠，问他:“感觉得到痛吗？”
秦树人这才反应过来，这种放在普通人身上必死的伤势，自己竟然连一点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走两步试试。”
秦陵饶有兴致的表情，就像看着自己刚刚组装好的玩具。
“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树人没有听从他的指令。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就像木头般僵硬，每一次摆动都十分费力，那支青铜剑更是有如钢钉一样将自己钉在原地。
“想活吗？”秦陵问他。
秦树人暗暗握紧了拳头。
想活，当然想活。他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想要做，还有那么多的遗憾没完成。
人们常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他的价值。
以前他不明白自己的价值是什么，可现在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存在的意义，也遇见了那个想要长相厮守的人。
这一切竟然要那么突然的结束。
他不甘心。
“我可以赦免你的叛逃之罪。”秦陵说，“甚至也可以赐予你作为一名正常人类度过一生的自由。”
秦树人绷紧了神经，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以此为条件，你要配合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秦陵一字一顿地说:“杀死嬴政。”
秦树人瞳孔一缩。
他顿了两秒，才强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嬴政不是早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吗？”
“你知道的，他并没有真正离去。”秦陵语气飘忽。
“按目前这个趋势，他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归来，哪怕不借助于那些可笑的复生研究组织。
“而你可以起到其中最关键的作用——”
他压低声音道:“给嬴政提供降临此方世界的凭依。”
听完，秦树人连假笑也笑不出来了。
他狠狠地皱着眉头:“你确定你不是在找死？”
秦陵嘴角一勾:“对我来说当然不是，对你来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