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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中疑虑

  快要入冬了,天气自然寒凉了起来。

  冯征一个人站在院落中,一阵秋风吹过,落叶飞舞,好不苍凉。

  裴峰顾念冯征在刑部大牢待了数日,特准他不必上朝。

  可考虑到自己新任尚书令之职,一上任就休息,今后难免为下属所欺。

  便不顾身子,上朝下朝,从不曾有一日怠慢。

  “娘,你坐这儿。”身后传来一青年男子的声音,是吴行的声音。

  冯征并非无情无义的人,他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将吴行救了出来。

  吴行本是被教唆的,圣上又无明旨要处理。

  既然尚书令亲自下了令,刑部这边既能做个顺水人情,又怎会不允呢?

  吴行心中本就有愧,出了大牢心中更加感激不尽,本想当面谢过冯征,便带了母亲就此回乡。

  却不想被冯府的管家,一路接到了府中。

  一到府中,才发现母亲早已被冯征接了过来。

  母子两皆是愧不敢当,想等着冯征回府之后,就此拜别。

  其实,冯征心底并没有多少要留下两人的意思,只不过拗不过冯倩倩。

  他本意,救出这母子俩,给一笔银子,便让其回乡,做些小生意。

  可冯倩倩不同意,她觉得虽然舅母差点害了父亲,毕竟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况且,舅母自小照料,如今瞎了眼,无论如何也该让舅母在京都看了眼睛再回去。

  这一日,冯倩倩便入宫去见柳念雪了,想将萧远借出来一日。

  冯征一人立在庭院里,不过是心中烦躁,以落叶聊解苦闷罢了。

  他在躲着这两母子,只因一见这两母子,他便想到自己的亡妻。

  冯倩倩出生的那一日,亡妻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工作,本可以让他暂时放下心中的愁苦。

  可如今这屋里住着当年的旧人,他又怎能不时时刻刻忆起往事。。

  既他们俩来了院子,他便只能回书房,反正公务繁忙,说不定忙着忙着也就不多想了。

  “舅父。”刚要离开,却见吴行上前行礼。

  冯征只是点了点头,便又要迈开步子。

  想了想,却仍说了一句,“近日风寒,别让你母亲受凉了。”

  “舅父,我想给你道个歉。”吴行的头,低得很低很低。

  “我不敢奢求舅父原谅,可我还是想给舅父道个歉。若非我贪图富贵,就不会害得舅父有牢狱之灾。”

  “罢了,此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

  吴行只以为是冯征不肯原谅自己,心中越发愧疚起来。

  其实,冯征倒真的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知道,如果不是吴行,也会是别人。

  太师既然要陷害自己,多的是方法,吴行不过是倒霉,恰好被太师找上了。

  “妹夫。”吴母原在一旁听着,如今也开了口。

  “嫂子。”冯征应了一声,在吴母身边坐下。

  “我……对不起你……”

  “嫂子别说了,方才我已经说过,此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你安心在我这儿治眼睛。”

  吴母低下头,抹了抹泪。

  她本是个良善的人,若不是为了儿子,也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

  那日冯倩倩来找她的时候,她确实是真心要将冯征救出来的。

  她当然知道,若救出了冯征,自己的儿子,也未必会那么容易没事。

  不过,她心中的正气告诉她,哪怕儿子要受些苦,也不能对不起别人。

  可公堂上,当她摸到儿子身带镣铐、伤痕累累、蓬头垢面的时候,她心软了。

  一个母亲,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受这种苦。

  那一刻,她觉得什么善良正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儿子的平安。

  所以,她反口了,牺牲谁都没关系,只要能救出她的儿子。

  她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妇人,只单纯的以为,证明了自己儿子说的是实话,她的儿子就能平安了。

  丝毫没有想过,如果冯征倒了,她儿子便是结结实实的科举舞弊,连拉一把的人都不会有。

  太师自然不会像冯征,念着血缘之亲,哪怕被害,也最终救了他出来。

  “爹爹,我回来了!”门外传来银铃般的呼喊,是冯倩倩的声音。

  她本是阳光开朗的性子,如今父亲无恙,自然心情甚好。

  那一刻,吴行闻声望去,只觉得眼前一阵晃眼。

  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只因天气微凉,还披了件淡黄色的披风。

  飞奔向冯征的时候,披风扬起,露出里面的鹅黄,就像一道阳光,四射开来。

  发髻上簪着几支金丝银线编织的蝴蝶簪子,随着奔跑,灵动飞舞。

  她一面跑,吴行便觉得如今的天色已不再是深秋,反而入了夏。

  说起来,吴行入府之后,其实并没机会见到这位表妹。

  冯倩倩本是想探望舅母的,她对舅母有感激之情,故而可以原谅舅母所为。

  可对于这位表哥,她心里总有些不自在,还有许多怨怼。

  而这表哥又日日陪在舅母身边,所以,她便连舅母也不去看了。

  冯征见了女儿自然高兴,见她跑的一头汗,便拿出帕子。

  一边帮她擦汗,一边怜爱地说着:“你这丫头,也不小了,还跑来跑去的。”

  “爹爹,我见过念雪了,她脸色还不错。我带萧太医来了,让他给舅妈看眼睛。”

  冯征抬头,见门外一布衣男子背着药箱入了院子,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冯大人,萧某这厢有礼了。”萧远作揖道。

  冯征回了个揖,“萧太医太客气了,劳烦萧太医特地从宫中出来,冯某感激不尽。”

  两人寒暄之际,冯倩倩见吴母正在一边坐着,便在她身旁坐下,笑道:“舅妈,我带了大夫来给你看眼睛。”

  吴母笑着拍了拍冯倩倩的手。

  既然舅妈在,不就表示……

  冯倩倩微微侧目,只见一双布鞋,正在身边站着。

  那布鞋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羞涩地往后退了退。

  “表……表妹,有……有礼了。”

  抬起头,是一个男子正作着揖,那双手几乎和地面平了,脸埋在双手之间,看不清楚。

  这人,大约就是她的表哥吧。

  她心有余悸,却顾着礼仪,站起来随便福了个身,“表哥有礼。”

  随后也不看他,仍旧坐下与吴母攀谈。

  吴行放下手,站直了身子。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自己全身几乎都要僵住。

  近距离看,方才看清了表妹的样貌,只见她身形娇小,仿佛随手一抱就能抱起。

  柳眉细眼,连一双手也是小小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十分可爱。

  这样可爱的女子,不禁看得他脸红心跳。

  随即,便是一阵自卑。

  自小,他便听母亲说起过这位表妹,吴母曾经感慨,若吴家不曾家道中落,求娶了这位表妹该多好啊。

  可如今,他身无长物,还害了舅父。

  而表妹,贵为尚书令的千金。不但不计前嫌,还请宫中太医为母亲看眼睛。

  他配不上,不敢想,只盼着这位表妹,将来的日子能过得好些。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多事。人家是尚书令的千金,还会过的不好吗?

  “萧太医,还请移步后堂。”

  冯征说着,便吩咐冯倩倩扶着吴母往后堂去了,自己则引着萧远前行。

  吴行一个人呆愣愣地看着人群远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后堂中,众人一言不发,只盯着萧远。

  而萧远,气定神闲,正在为吴母诊脉。

  他十指纤长,仿佛天生就是一双诊脉的手。

  “老人家,您的眼睛,可是针线做出来的,不曾受过什么外伤吧?”

  吴母一听,便觉欣喜,明白自己遇到了神医,“萧大夫真是神了,老身的眼睛,就是做针线做出来的。”

  “针线伤眼,我可以为老人家施针。不过,老人家伤的时间久了,实在无法恢复如初。”

  “大夫,那我娘的眼睛,施针之后,会好些吗?”吴行急问。

  “我想,看东西的时候,大约能有个模糊的影子。”

  “这已经很好了!真是谢谢大夫啊!”吴母拉着吴行的手,高兴说道。

  萧远微微一笑,对冯征说道:“冯大人,如此,在下今后十日,每日会来府上为老人家施针。另开些药,日常给老人家敷眼。”

  “萧太医是念雪信任之人,柳府与冯府本是一体,萧太医自便就是了。”

  萧远点了点头,便将吴母请回房中施针。

  十日间,萧远日日奔波于宫中和冯府,虽是忙碌,两边的进展倒是都不错。

  第十日,萧远最后一次为吴母施针,施针之后,又为其覆上药膏,以绷带覆紧,说道:

  “老人家,这药膏,每日更换一次,除了换药的时候,切记不可取下。”

  吴母应了,便吩咐吴行好生保管。

  待萧远走后,吴母拉着吴行说道:“阿行,你是不是喜欢倩倩啊?”

  “娘……你说什么呢……人家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啊……”

  “哎……若咱们家没散,表哥表妹也是亲上加亲。”

  “咱们害过人家,什么亲上加亲啊……”

  吴行的一句话,断了吴母的念想。他其实早就清楚,自己哪有什么可能。

  又过了十日,吴母的眼睛果如萧远所说,真能模糊的看到一些东西了。

  虽然不及以前清楚,但再能看见,已是上天垂怜。

  母子俩对着萧远千恩万谢,磕头叩拜。任是萧远百般劝阻,仍是哭拜不止。

  萧远又嘱咐吴母,今后不可多见泪光,不可再做针线之类伤眼睛的事。

  还给她开了药方,嘱咐其每日敷眼熏蒸。

  又过了数日,吴氏母子便拜别了冯征父女,往家乡去了。

  虽则冯倩倩百般挽留,却仍无果。

  离开的那日,吴行拒绝了冯征的银子,看了一眼冯倩倩,对冯征说道:“舅舅,大恩不言谢,待外甥将来发达了,再回来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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