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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念雪回京

  就在冯征和柳谦站出来的这一刻,太师魏忠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此刻,他的神情依旧和睦,好像是一个非常愿意接受相左意见的长者。

  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两人不禁震惊了他,还震惊了他身后的无数门人。

  这是第一次,朝堂之上,没有由魏太师一锤定音。

  而这站出来的两位,谁都知道,一个是柳昭仪的父亲,一个又是柳中丞授业恩师。

  冯尚书在朝中多年,根基深沉,门生自然不少,虽然比起魏太师,尤有不及,不过也未逊色太多。

  只不过,往年间,他一直韬光养晦,从不曾大张旗鼓,所以就连魏太师,也不曾注意到,冯尚书已在悄然之间,门生遍布。

  若光是如此,冯尚书二人自然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如今的朝堂之上,想要巴结柳家的人早就比比皆是。

  趁此良机,既可以拍柳府、冯府的马屁,又可以拍裴峰的马匹,何乐而不为。

  一时之间,冯尚书二人竟与魏太师分庭抗礼,不分上下。

  裴峰此刻不宜过分偏袒,便假意犹豫,静观其变。

  但见冯尚书声泪俱下,一声:“世间哪有兄长贵为天子,胞弟却居于乡野之事。天道人伦,臣为陛下惋惜。”

  魏太师眯起眼,这句话,他驳不了。他总不能在朝堂之上说,静王差点即位,于帝位是个威胁,必须丢在荒野。

  这种话,他可以私下对裴峰说,却不能在这大庭广众说。

  而裴峰,也是料准了太师无法当众反驳,才故意不曾与太师商议,直接在朝堂之上提出。

  此刻,魏太师望着龙椅上的裴峰,突然觉得,原来眼前的少年,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牙牙学语的小男孩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他知道,如今裴峰想要的,已是乾纲独断了。

  那一日下朝后,魏忠义第一次没有来宣政殿面君。

  宣政殿中,裴峰在与冯征、柳谦二人,商议着柳念雪之事。

  另外,也商议着他在南郡的见闻。

  冯征二人欣喜之余,自然也有些担忧。

  “那丫头的身子……臣担心……”柳谦满脸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中丞放心,朕与念雪,在南郡遇到一位神医。姓萧,与你家也素有渊源。有他为念雪保胎,相信可以无忧。”裴峰说道。

  “哦?”柳谦一听,不由一脸惊喜,没想到萧家还有后人。便说道:“如此,臣也可以放心了。”

  冯征见柳谦如此信赖此人,便也知道,必与雪国旧部有关。

  但如今,另有当务之急,需与裴峰商议,便说道:“陛下,科举之事在即,此事虽一直是由礼部主持,往年却还是由太师定夺。今年是否有所变化?”

  裴峰点头,“朕在南郡之时,深觉朝廷需要更多人才,更需要更新的制度。制度不可一日推行,但四年一度的科举就在眼前。”

  “今年的科举,仍由冯尚书主持。其中若何事要定夺,可以直接来找朕。”

  “臣领命。”冯尚书作揖领命。

  这三人相谈甚欢,聊着科举之余,又聊了许久对日后政改的想法。

  而就在三人谈笑之时,太后将皇后魏清姿召到了寿康宫中。

  夏日炎炎,寿康宫中却十分凉爽。

  宫外,蝉鸣不断,似要豁出命一般地声嘶力竭。

  宫内,却是清冷一片,主子们不说话,宫女们自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已经一刻钟了,太后什么也没对魏清姿说,只是自顾自地品着茶,偶尔吃两口茶点。

  魏清姿倒也是坐得住的性子,只枯坐在下首发呆。

  “你可知,那丫头已经有孕?”太后终于放下茶盏,悠悠说道。

  “如此,便可为皇家绵延子嗣。”魏清姿面带微笑,神情中只有恭顺,看不出喜怒。

  太后冷冷一笑,“你倒是耐得住。你入宫比她久那么多,陛下十五十六又必在你那儿,怎么不见你有动静?!”

  太后的声音中,不禁多了几分责备。

  魏清姿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如此,也是天意。”

  其实,她根本不曾与裴峰同房,又怎么可能有孩子?

  太后眯起眼,“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冯尚书已对你父亲发难?”

  “太后,后宫不可干政。”魏清姿说的轻描淡写,太后在她脸上,实在找不出一点点的错处。

  太后微微勾了勾唇角,“哀家知道,你入宫,本就是为了你父亲。如今,你在后宫做不了主,你父亲在前朝,自然也就做不了主了。”

  “那丫头就要回宫了,如何定夺,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也不等魏清姿回答,起身往后殿走去。

  “主子……”见太后已入了后殿,芳兰扶起魏清姿,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魏清姿伸手阻止。

  “回宫再说吧。”魏清姿的声音依旧清冷,不知喜怒。

  寿康宫的走廊边上,植满了绿树,哪怕在这夏日里,走廊中依然清亮舒爽。

  慎儿扶着太后,款款往后殿走去。

  太后的脸上充满了平静,就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太后,皇后娘娘可真沉得住气。”慎儿不禁对太后说道。

  太后微微一笑,“你看她沉住了气,可她心里真的就沉住气了吗?”

  慎儿有些不解,“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对着慎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跟了我这么些年,一些长进都没有。”

  慎儿低下头,“奴婢,不如瑾儿姐姐。”

  太后瞪了慎儿一眼,“不许提那贱人的名字。”

  慎儿慌忙间,将头低地更低了,“奴婢知错。”

  太后见状,轻轻拍了拍慎儿的手背,柔声道:“不过,你才是对哀家最忠心耿耿的。所以,哀家只留你一个人在身边。”

  慎儿仿佛受到鼓舞一般,点着头,羞涩一笑。

  “你去替哀家办件事。”太后说罢,便附耳对慎儿说了起来。

  慎儿听罢,点了点头,便告退了。

  太后一个人站在廊上,轻叹了口气,在廊边的长椅上坐下。

  夏日里,绿树成荫,阳光透过缝隙斑驳地落在廊上。

  那日光,星星点点,落在廊上也不觉得炎热,仿佛假的一般。

  十五年了,自先帝登基,她被封德妃,到如今贵为太后,她在这宫中已经呆了十五年了。

  这十五年,足够让她看清世事了。

  真真假假,看多了,看透了,便也不在意了。

  她站起身,款步而行,一手调皮地拂过每一根她走过的廊柱。

  仿佛她不是年将四旬的太后,而是刚嫁予先帝之时,王府中清纯可爱的王妃。

  这一日的太师府也极不平静,魏忠义的门生感觉到了前朝的危机,纷纷前来拜访,商议对策之举。

  魏忠义其实并非争权夺势之人,只是这些门生,都指着他过日子,有时候也是无可奈何。

  商议来,商议去,既不想违逆君权,又不想手下这些门生受苦,自然也没个所以然。

  魏忠义劝走了众人,只说容自己再想想。

  这一夜,却千头万绪,迟迟不能入睡。

  “老爷?您睡了吗?”门外,传来管家低声的问询。

  其实魏忠义不曾就寝,不过是不愿多想,便坐在棋桌旁独自研究着残局。

  “进来吧。”魏忠义说道,盯着棋局,手上的动作却仍然不停。

  管家打开门,走到魏忠义耳边,低声说道:“老爷,芳兰姑姑来访。”

  魏忠义皱了皱眉,看着管家问道:“她来干什么?”

  “听说是奉娘娘之名,带了点心来给老爷。”管家弯着腰,恭顺地说着。

  “如今人在何处?”魏忠义放下棋子,皱眉问道。

  “人已请到偏厅,老爷是否一见?”

  “走吧。”

  夏日里本该星宿满空,这一夜却是乌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以至于乌云几乎遮挡了月光,魏忠义走在廊上,只觉得朦朦胧胧,望不清前路。

  偏厅中,只见这大夏天,一女子竟穿着头蓬,还将斗篷的帽子盖在头上,正在厅中站立等待,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娘娘命你来的?”魏忠义走入厅中,在桌旁坐下,问道。

  那女子转过身,对着魏忠义福了福身,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开着食盒,一边说道:“娘娘知道老爷今日在前朝受了委屈,特命奴婢带些点心前来。”

  说着,便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列在桌上。

  红豆糕、牛乳酥、荷叶羹……这些点心……

  魏忠义看在眼里,不禁皱眉道:“这丫头在宫中,可还好?”

  芳兰低下头,“娘娘说,没有母亲的孩子,便如同野草,随风摇摆也便罢了,早晚也是要被人拔去的。”

  魏忠义的眉头不禁皱地更深了,他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了。你只与她说,她还有父亲在。”

  芳兰福了福身,便告退了。

  魏忠义看了那一桌的点心,不由苦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鬼心眼。这些点心……不都是她娘爱吃的吗……”

  这丫头分明在暗示自己,仍她在宫中受人欺负……

  魏忠义叹了口气,无论自己与亡妻的感情如何,他到底只有这一个女儿。

  既已入宫为后,无论如何,为了这个女儿,自己也得在朝堂立稳脚跟。

  否则,一个无宠,又无母家的女子,即便身为皇后,也只能任人欺凌罢了。

  他回到寝室,却仍是心烦意乱,刚在其桌旁坐下,又烦躁地站起身,来回踱步,终于下定决心,在棋桌上落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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