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你意思是,朕害得你家破人亡?”她的眼眸泛着水色,惊怒、悲痛交加。
“难道不是吗?”
他怒吼,星辰般的俊眸布满了血丝与仇恨。
凤氏深深地吸气,眼里怒气暴涨,怒指着他,霸气横溢,“你去问问,随便找个大臣问问,你父亲犯了什么罪。”
凤凌天的话语铿锵如刀,“父亲不是那样的人,臣相信,父亲不会知法犯法!”
“那你意思是,朕没有彻查清楚,让你父亲冤死了?”
“是!”
“啪”的一声,手臂扬起,又落下。
盛怒之下,她用足了力气,在他白皙的脸庞留下五指印。
凤凌天直视她,星眸里暗云滚滚,目光那么的桀骜不驯。
凤氏怒眸微睁,疾言厉色道:“既然你认定朕错杀你父亲、亲人,那么,朕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就杀了朕!你武艺高深,一掌就可以令朕毙命,还不动手?”
他盯着她,杀气滚沸,从血红的眼里漫溢出来。现在,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为父亲、母亲等所有亲人报仇!那道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怒吼: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凤凌天的右手缓缓抬起来,五指微张,一团黑色的煞气在掌心浮动。骇人得紧。
只要一掌出去,她就必死无疑。
凤氏没有丝毫畏惧,凛然看他,“为何还不下手?”
他的血眸布满了嗜血的杀气,似一个被仇恨控制了的地府魔鬼,令人心惊胆战。
凤凌天明明就要袭出这掌,却依然保持原状,僵住了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下不了手?为什么会心软?
“你谋害朕,法理难容,但这次朕饶过你,望你诚心悔改。还有,你父亲冤不冤,你自己去问!”
凤氏厉声怒吼,饱含火气,高髻上的九凤金步摇激烈地摇动,金芒刺厉。
凤凌天瞳眸微颤,狠厉的目光似一把利剑穿透了她的身躯。
可是,仅此而已。
他转过身,快步离去,每一个脚步,都那么沉重。
凤氏踉跄地后退几步,然后缓缓走回凤案,倦怠地坐下来,双目合闭。
一行清泪,缓缓滑落。
……
风澜的痒毒之症缓解了,苏轻亦得了女皇的旨意,离开行宫。
宫里指派了一辆马车送她回城,因此只有车夫陪她经过人烟稀少的郊野。
她舒服地靠躺着,昏昏欲睡,脑海里回荡着昨夜温泉水池里的一幕……被那个极品贱男占了那么大的便宜,太艹蛋了,这回亏大了。而且,他还是女皇的男宠呢,想想就觉得恶心透顶,浑身不舒服,感觉被一个得了瘟疫的男人给传舞了,痛恨得咬牙切齿。
她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雪团似的越滚越大,他不会饶过她,她更不会放过他。
就看谁的本事大,谁能笑到最后喽。
不过,她竟然又忘了跟他要回金苏神针。
忽然,马车停下来,把她震得清醒过来。
“苏姑娘,有一辆马车在前面拦住了。”外头的车夫道。
苏轻亦刚打起青帘,就听见一道娇脆而冷厉的喝声传过来:“贱人!下来!”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不是晋阳郡主还有谁?
那极品贱男还真猜对了,凤云岚不会放过她!
凤云岚站在前面,手里握着长鞭,仍然是一身鲜艳、热烈的红衣,像是一团烈火熊熊地燃烧,娇媚的小脸那几道血痕暗淡了些,不过依然触目惊心,毁了花容苏貌。
旁边站着的是红袖,为主子增加气势。
瑞王府豪华的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府卫,面目凶悍。
“再不下来,本郡主打烂你的马车!”
凤云岚暴躁地喝道,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长鞭即将抽出去。
苏轻亦跳下马车,散漫道:“郡主有何见教?”
凤云岚的目光森冷而鄙夷,道:“我知道你是谁,就算你略通美容之术,只不过是小小侍郎的庶女,有什么资格跟我抢雪绸?再者,你没有内力,身手又那么低劣,得了雪绸也无用。只要你把雪绸还给我,我就放你一马。”
“把雪绸赠予郡主,其实也不是不可,只要郡主与我比试一场,打赢我,我就把雪绸送上。”苏轻亦语气悠缓,看着很认真的样子。
“当真?”凤云岚毫不掩饰欣喜。
红袖却不以为然,凑过去在她耳边说道:“郡主,这贱人诡计多端,不可轻易上当。”
得到这个提醒,凤云岚想到之前在行宫被她耍得那么狼狈,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
若论单打独斗,凤云岚自信能把她打得落花流水,但她的暗器银针着实厉害。
这么想着,凤云岚打消了这个念头,相信这又是她的诡计。
“贱人,本郡主命令你,立即把雪绸还给本郡主,否则,本郡主要你丧命于此!”
凤云岚娇声喝道,眉目布满了森森的戾气。
苏轻亦估摸着那几个府卫的身手应该不赖,虚以委蛇道:“雪绸在府里,就算我想还给郡主,也拿不出来。”
“那就先砍断你的手手脚脚,本郡主亲自送你回府。”
凤云岚的美眸透出一丝狠毒的光芒,不再多说废话,下令道,“把这个贱人的手脚砍下来!”
苏轻亦心神一凛,那八个府卫冲奔过来,手里的大刀寒光闪烁,刀尖纷纷砍向她。
她急步一跃,闪到开阔之地,那些大刀追踪而至,攻守兼备地往她身上招呼。
但见一抹倩影在银白的刀光里穿梭,在密集的刀丛里跳跃,惊险万分。
这八个府卫的确身手不俗,若只是两人,她已经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更何况是八人?
“对,砍下她的右臂!”凤云岚开怀地大叫,特别解气似的。
“快斩了她的左腿!哎呀,怎么这么笨?”她焦急地跺脚。
苏轻亦全神贯注地应战,心提到了嗓子眼,热汗湿透了薄衫……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被他们打得毫无反击之力,落入晋阳郡主的手里,怎么办?
银针已经快用完了,对这些府卫根本没有用,他们的反应非常敏捷,往往能避开。
如若她修炼内功就好了,苏家的“天下无针”就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贱人,这次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凤云岚伸出小手,煞有介事地握起来,骄纵的眉目之间溢满了腾腾的杀气。
不好!
两把大刀从左右两侧袭来,凌厉而迅速,以苏轻亦的武艺,根本闪避不及,除非有内力。她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滚,整个人躺倒在地。如此,虽然避开了那拿人性命的尖刀,但下一瞬,数把大刀刺向她。
完了!
然而,剧烈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惊讶地发现,一股强劲如狂风的气劲奔涌而来,排山倒海似的,吹得她的小脸都快变形了。而那些府卫手里握着的大刀,不约而同地被狂风卷走,抛向一丈之外的高空,最后,掉落在地。
府卫们面面相觑,接着转头看向那股气劲袭来的方向。
苏轻亦敏捷地跳起来,是谁救了自己?
凤云岚也望向那边,那里是一马一人,人在马背上,一袭雪衣被四周的碧绿林木衬得洁白无暇,宛若天边的流云,一张绝美的俊脸冷如冰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好似藏着极度压抑的情绪。
苏轻亦莞尔,原来是凤凌天救了自己。
“凌天哥哥。”凤云岚欢喜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凤凌天驱马而来,幽暗的俊眸略略下垂,俯视他们:“你想杀她?”
她瞪苏轻亦一眼,恶毒道:“凌天哥哥,我恨死她了,恨不得把她的手脚砍断,然后把她装在一只缸里,用烈酒浸泡她的残躯。凌天哥哥,你帮我把她抓起来!”
“云岚,这女子,你不能杀。”他淡漠道。
“为什么?凌天哥哥,你想救这贱人?”凤云岚的小脸顿时冷下来。
“是。”凤凌天语声清凉,好似随意地说了一下。
“凌天哥哥,这个贱人,我一定要杀!”她咬牙道。
“她是我的人。你再针对她,就是与我作对。”
这话语气平淡,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强势与笃定。
他一边驱马,一边伸手,苏轻亦明白他的意思,抓住他的手,跳上去,坐在他身后。
紧接着,骏马疾驰,绝尘而去。
凤云岚气得跺脚,目光那么的森冷刻毒。
凌天哥哥,你竟然护着一个丑八怪!我绝不会饶过那个丑八怪!
……
这一路,苏轻亦没有听见他说半个字。
回到城里,凤凌天并没有送她回太傅府,而是直接去了一家酒楼。
苏轻亦狐疑,他带自己来这里用膳?
他拉着她直上二楼的雅间,伙计貌似知道他的喜好,送来一壶好酒和四碟佳肴。
她的确饿了,正想动筷子,却见他艹起白瓷酒壶,直接把酒灌进嘴里。
太猛了。
“你先吃点儿垫肚子,不然很容易醉的。”苏轻亦劝道,总觉得今日他怪怪的。
“醉了最好。”凤凌天又是猛灌一大口,少许酒水从嘴角溢出,滴落在雪衣上。
这下,她可以断定,他有心事,而且是很烦很烦的心事,否则就不会借酒消愁了。
他那双幽暗不明的黑眸,好似积蓄着层层叠叠的伤与痛,隐藏着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
她寻思着,从他出现的方向看,他应该是从行宫回城,那么,他的心事与陛下有关?
“你不要喝得这么猛,慢点儿。”
“来!陪我喝!”凤凌天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酒,“喝!”
苏轻亦浅浅啜了一口,“我陪你喝到天亮都行,但你慢点儿喝。”
他朝外叫了一声,要伙计搬来三坛好酒。
她咋舌,这是要醉死在酒坛里的节奏。
“你先吃点菜,喏,我放在你碗里,先把这些吃了。”她把瓷碗递在他手里。
“有什么好吃的?”
凤凌天随手一扔,瓷碗往墙角飞去,裂成碎片,那些菜撒了一地。
苏轻亦暗自叹气,看来他的心情很糟糕,难道是被陛下骂了?但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地骂他。
风澜的痒毒,兰汤浴池的花瓣有毒……这件事,不会是他干的吧。
上次的毒蚊子没毒死陛下,再来有毒的沐浴花瓣,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慢慢地吃菜,不多时,他已经喝了半坛酒,俊脸红彤彤的,一双俊眸微微眯着,酒色分明,布满了血丝,说话开始大舌头了,粗声粗气的。
“凌天,你有什么烦恼的心事,可以跟我说。”
苏轻亦柔声道,或许,把压抑在心里的痛楚说出来,会轻松一些。
凤凌天已经醉了,想来只有三分清醒,他伸出食指,指着她,上下晃动,薄唇扯出没心没肺的冷笑,“你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吗?”
苏轻亦打听过凤凌天的家事,话说他本姓宇文,年少时便离京去学艺。大约半年多前,他怀着报效朝廷、与家人团聚的好心情回京,却没想到,早在半年前,父亲获罪被斩,母亲自尽,妹妹也得了失心疯。
更重要的是,是女皇凤氏亲自下旨,斩杀他的父亲。
她分析过,家破人亡对他的打击太大,因此他觉得是陛下这个姨母害死他一家,害得他家破人亡,因此才对陛下恨之入骨,千方百计地要毒死她。
这种痛不欲生的苦楚,她感同身受,了解这种锥心之痛。
而今日,他这般痛苦,以至于借酒麻醉自己,想必也与陛下有关。
“我学艺归来,想着终于可以与家人团聚……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妹妹……”凤凌天嗓音暗哑,双手捂着通红的俊脸,泪水从指缝流淌下来,“是她亲自下令斩杀我爹,是她害死我一家人……为什么是她……”
“我恨不得立即杀了她,为爹娘报仇……可是,娘留给我一封遗书,要我本份做人,报效朝廷,效忠陛下,不要胡思乱想……”他嘶吼道,嗓音浸舞了难以言喻的哀伤、悲痛,“我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最后一句,他怒吼而出,激动得双臂颤抖,杀气在满含泪水的眼眸里跳跃。
苏轻亦连忙过去,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冷静一下。”
凤凌天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青筋暴凸,狂烈的杀气从眼眸迸出。
他这副被仇恨控制的模样,令人惊骇,更令人怜悯。她忍不住把他的头搂在怀里,希望这样能让他冷静一些。他靠在她身前,身躯不停地颤抖,泪水不断地涌出。
过了好久,他的情绪才渐渐缓下来,安静了些,手臂放在案上,头靠在手臂上。
“兰汤浴池里的花瓣是你做了手脚?”苏轻亦坐在他身旁,缓缓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