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三毒
第172章 三毒
沙沙沙……
细雨散落街面,马车外的道路上时而有人经过,声音却好似隔绝在了天地之外。
满篇蝇头小字,话语是家长里短,却无处不藏着思念。
谢尽欢瞧见熟悉字迹,好似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岁在京城当小登的时候,竟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而人美心善的郭姐姐,更是让他满心感激,如果不是大乾事情没处理完,他真扭头就走了。
外面还有不少路过达官显贵,谢尽欢也不好细看,就把信纸收好揣进怀里,稍微压下情绪后,撑着伞回到郡主停放的马车旁,可见一个白衣少女,正在登车。
少女一袭白服,不带朱钗,浑身不见半点杂色,唯有娇艳红唇,透着强烈对比色泽,配上国泰明安的小圆脸,便像是十五六的单纯小公主。
谢尽欢在路上遇见郡主车队,并未细看,此时差点没认出来。
毕竟以前房东太太面相显小,但气场却非常御姐,而且玩世不恭,满身皇后贵妃的贵气。
而此时的姑娘,在穿上一身孝衣,看起来好稚嫩,和紫苏差不多……
如此打量一眼,长宁郡主就转过眼眸:
“你也上车吧。”
谢尽欢见此跟着来到宽大车厢内,和墨墨坐在一起,奶朵则给两人倒茶。
见房东太太情绪低落,谢尽欢想了想安慰:
“殿下节哀。”
长宁郡主坐在主位之上,双手迭在腰间,虽然身着孝衣,但贵气逼人的女王气态,比昔日还足,等到车队走出一截后,才轻叹道:
“我自幼在王府长大,没见过先皇多少次,谈不上哀,帝王之家,也没那么多血脉亲情。”
谢尽欢觉得这话有点犯忌讳,确定没外人后,坐近几分:
“殿下是担心,新君登基后,对王爷……”
长宁郡主稍作沉默,询问道:
“谢尽欢,你要是太子,年纪轻轻刚登基,百余里开外,就有个嫡系叔叔,虽无兵马,但德高望重、官拜州牧、人脉不凡,还自幼和你没多少交际,你会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
谢尽欢回应道:
“改封岭南?”
长宁郡主摇了摇头:“这还是比较体面的结果。若是猜忌,有可能囚居京城关到死;也可能一直改封,让人劳于奔波;最保险的法子,是扣个谋逆帽子,除之而后快。
“父王估摸已经写好了请辞诏书,或许还抱病、痴迷游乐。新君若是能让父王在丹州颐养天年,那只能说是托小德子的福……”
令狐青墨是修行中人,对这种帝王家事也帮不上忙,插话道:
“太子向来谦和,世子殿下则……我觉得为了名声考虑,不至于出岔子。”
谢尽欢点了点头:
“是啊,为了除掉世子殿下这隐患,让一大群诸侯人人自危,得不偿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长宁郡主确实担心新君继位,猜忌她父王搞出乱子,不过这私下聊也没啥意义,想想岔开话题:
“你的新宅,是本郡主帮你挑的,待会让朵朵带着你去看看,宅子里有浴池、酒舍,我还给你在学宫定了一张大圆床,方圆一丈……”
一丈?
令狐青墨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看向身边的谢尽欢:
“弄那么大的床作甚?他才多高。”
谢尽欢则觉得还是房东太太懂他,不过不好明言,只是意外道:
“学宫为什么还造这些?”
长宁郡主微微挑眉:
“丹医院折腾新药,每天能烧掉一座银山,丹药又有市价,利润不高。崇文院一帮书生才女,卖字画能赚几个钱?
“武备院炼器房,就是给学宫捞银子的,男人女人喜欢什么,里面就造什么,一件软甲的冰魄丝,随便加点布料,能做出三百件凤仙缕衣,还供不应求、用料越少越值钱,这来钱比抢都快……”
谢尽欢恍然大悟,他昨晚其实想给房东太太也买个小礼物,但房东太太一直都穿着‘凤仙缕衣’,其他物件也不缺,没想到买什么。
瞧见房东太太兴致不高,他打量‘女要俏、一身孝’的盛世美颜,又把目光投向小白鞋:
“我其实对此炼器一道也略有涉猎,要不我给殿下设计一双鞋子?”
“哦?”
长宁郡主来了几分兴致:“什么样的鞋子?”
“就是……”
谢尽欢想形容一下,但又不太好表述,就把墨墨的小册子拿过来,用来硬笔在纸上勾勒……
沙沙沙……
令狐青墨略显疑惑,凑到跟前打量,长宁郡主也起身挪到旁边,结果朵朵没地方凑,只能探头旁观。
谢尽欢手法极稳,不过两三笔线条,就勾勒出了鞋子的流线,阴影、透视等画技都无可挑剔。
长宁郡主也会画画,眼神颇为讶异:
“你还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确定你学艺的地方是风灵谷,不是面首堂?”
“隐仙派子弟,都是如此博学多才,不然怎么会被称作‘奇人’。”
“是吗?”
令狐青墨半信半疑,觉得隐仙派道友是真够卷的……
怪不得平日不出山,这没点本事,出来也没人信……
谢尽欢认真画着草图,等高跟鞋大体成型后,还用车厢里的朱笔,点缀出了最灵魂之处:
红底!
三个姑娘等待画完,拿着草图一起打量,觉得鞋子很别致,也漂亮,就是这鞋跟……
“你嫌弃本郡主矮不成?”
长宁郡主微微眯眼,起身站直,试图拔高身材,此举让以前的活泼气态,也展现来了几分。
谢尽欢有些好笑:“怎么可能。殿下这气质,要是太高反而失了韵味。这鞋子都是在家里穿,而且也不用真穿着走路……”
“啊?”
令狐青墨莫名其妙,暗道:
不用走路?
那这鞋子有啥用?
红底朝天,当独门兵器用不成……
长宁郡主虽然是纯粹武夫,但也不理解这鞋子有什么优势,想想把草图收起来:
“行吧。我待会让能工巧匠定做一双试试,要是穿着不错,给墨墨、婉仪也弄一双,你回去量个尺寸。”
……
——
京郊,杨树林。
因何家血案荒废二十载的庙宇,肃立在昏暗林野之间,开裂佛头躺在佛堂中,已经被穹顶破洞散入的雨水浸透。
何参跪在倒地佛像之前,眼底全是物是人非的唏嘘:
“一别不过数日,二爷便被满门抄斩!何亥死无全尸!我莫非就是天煞孤星,跟谁谁死绝?”
张褚跪在身侧,因为上次被蛇毒暗算,此刻脸色更冷了:
“你说啥也没用,从今往后,你生是冥神教的狗,死是冥神教的死狗。”
何参兜兜转转跑一圈,眼见又要进京,和某位‘谢姓煞星’斗智斗勇,眼底全是‘快毁灭吧’的无奈:
“血老三,你带着我俩进京送死也就罢了,为啥还得剃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连妖道都不是,你让我装和尚……”
擦擦~
血老三披着斗篷,在袖子上磨了两下剃刀,摁着何参脑袋:
“入教总得有个仪式。你爹、你娘死在这佛像前,你爷、你兄弟,在这和你见最后一面,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我削发明志,和他们断绝关系,这仇谁爱报谁报!”
血老三微微颔首: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是个修佛的好苗子……”
?
何参表情一僵,转过头来:
“你要这么说,这血海深仇我可记下来,此生不报,我誓不为人!”
“复仇之欲,能让人不惧生死、心无怜悯,你有此心,往后在妖道必有一番建树……”
何参摊开手道:“合着我报不报仇,在你眼里都是好苗子是吧?”
“佛妖合练就是如此,有欲无欲、有情无情,都道心通达……”
“你干刮呀?你好歹沾点皂沫子……”
血老三剃去三千烦恼丝,每一刀下去,头皮上都隐隐浮现蛇鳞:
“你可知何谓‘三毒’?”
何参龇牙咧嘴:“你一个妖僧,讲什么佛理?我遇上你们这帮孙子,当真倒了血霉……”
血老三有条不紊讲解:
“三毒为‘贪、嗔、痴’,蛇为嗔,代表愤恨、恼怒、仇视。你至亲师长皆死于非命,身负血海深仇,只要醒过来,这股力量,能让你成一代魔将……”
“魔将是什么?”
“就是鬼使上级,再上面就是教主。”
“哦……”
何参若有所思:“那何瞒小名‘飞奴’,是三毒中的贪?怪不得要血妖丹催发贪欲。”
血老三道:“你醒过来比他简单,只要认下这血海深仇,当场就能由蛇化蛟。”
“是吗?”
何参深深吸了口气,暗暗酝酿情绪,而后摊手:
“我觉得我师父死的半点不冤,何家更是死不足惜,恨不起来。”
“所以说你是个废物,当年被丢了。”
“那你还拉我来做什么?”
“废物利用。”
何参被这妖僧怼的哑口无言,憋了半天,询问道:
“你要用我,总得告诉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吧?”
血老三把头发全部剃掉,又摁着张褚脑袋:
“试下能不能挖开尸祖陵。在此之前,抓些五行为阴的术士。”
张褚有些疑惑:“尸祖陵位置,应该只有陆无真、大乾皇帝这几人知晓,教内找到尸祖陵位置了?”
血老三摇头道:“还没,不过过几天就知道了,得事前准备。”
何参目光微动,想了想道:
“不是,以前三爷他们说话,都遮遮掩掩。这种内幕消息,你就一点都不避着我?”
“你爷爷不会灭你口,所以不能让你知道太多,我没这顾忌。”
“……”
何参若有所思颔首,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
“抓五行为阴的术士?你们不会想让我当尸祖容器吧?我配吗?”
“你不配。你纯阴之躯,生下来本是当容器培养,但根骨太废,被遗弃了。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天生的鬼巫,被太叔丹视若至宝。”
“那我有什么用呢?”
“留着备用。万一尸祖出来,又没地方落脚,临时凑合一下。”
“你们这群孙子,当真丧尽天良!”
“对!憎恨、仇视起来,恨我也一样。只要你能唤醒天性,就是邪魔的绝佳容器!”
我尼玛……
何参抬手指了指血老三,心平气和,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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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