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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上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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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皓看着大公子,一脸灰色和气恼、从庭院的小角门快速走出来,急忙上前问,怎么了,一回家连口水都不让喝就进去训斥吗?

大公子斜瞥了杨皓一眼,这个随从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为了告诫,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话太多了。”通常他这么说,就意思是,发生了自己家的私事。

杨皓,并不畏惧,只一路跟着大公子,背后嘀咕,“小的,不是担心你嘛。身上还带着伤哩。”

大公子回身看了他一眼,想开口又止住了,走到自己的房间,他停在门口,思虑了片刻,问,“去年的烟火晚会,好像是你伺候大姐出门的吧?”

杨皓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原地不停眨眼睛,然后才回答,“对呀!”

“哦,这么肯定?”大公子一边推门进屋,一边问。

杨皓摸了一下鼻子,嘿嘿笑了,“因为就伺候过一次,当然记得的。”两眼明媚的仿佛一道霞光,略过对方的心底。

坐定之后,大公子正色道,“那么,,,你那日,可见过一个二十岁上下、中等身量、模样不错的、牵着马、拿着头盔,着我朝靛青色武将服的男子,从你身边走过?”

杨皓的明媚,立刻变成惊愕,“妈呀!我的小祖宗唉,你这是在考验小的,过目不忘吗?”

“现在,用力给我想!”大公子一拍桌案,吓得杨皓一个激灵,立刻收起调笑。

他看向地面,用力想,可脑海里上下翻腾的,全是慕容大小姐那一头润丝般的长发,和她瓷白的额角。因为他立在身后,只能看到这些,再多看也不敢了,怕被其他人看到,回府上被责打。

但他此刻,打死也不敢说这些,只抓耳挠腮地摇头,“什么靛青色武将服?我真的不记得有这样的人,在大小姐身边出现过啊。”

“没用的东西!”大公子料定自己也是多问,失落直接变成恼怒。

杨皓看大公子发了火之后,一脸无奈的表情,也不洗漱、也不要茶,也不赶他走,只摸着腰腹部的伤,坐在那里出神。他此时的“多一句嘴”,真的对得起日后的十两黄金的赏赐!

“大公子,左右你现在也不想歇息,就听我啰嗦两句呗?”杨皓讪笑道。

看大公子依旧默不作声,杨皓继续说,“我说了大公子别打我,方才我在等你,听家下说了些大小姐的事情。大公子问的这个人,可是大小姐,,,想要找寻的人啊?”他可真不敢说,是大小姐思慕的人。

给主子说话,要看主子面色,眼下这情行,就这么着多一句嘴,都可能有被打死的风险——主子撒气,很多时候不看对方是谁。

只是,杨皓,多少疼惜大公子,所以,仗着自己是他自幼的陪伴、在他面前得个说话随便的好,便这么多问了一句。

大公子,依旧一动不动,只鼻子里拖着长音“嗯”道。

杨皓,内心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大公子也知道,我本家堂兄在军队里做造册主事,天生的过目不忘,对帝京的在册军人都比较熟识的,如果大公子信任,小的此刻便去他那里打听一二,可好?

大公子,猛地抬眼厉声道,“大胆!大小姐的清誉,可是随便外处乱说的?”因为又气又急,话刚说完,便含胸低头,手用力按在斜腰腹上。

杨皓,赶紧作揖行礼,“大公子莫恼,我只说是帮朋友的朋友打听,自然扯不到慕容府内。”见大公子不语,他继续说,“眼下这样僵持,不如让我出去试试看,只是还请大公子,再说细些。”

“废话!”大公子还是余怒未消,“我们只知道这些,包括大小姐。就是路上人家匆匆那么一瞥!其余的,谁知道啊。”说完,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就看了一眼,你说她至于吗?这一年多了,说不定早战死了!”一下子愤愤地说了这些,他捂着腹部,哎呦了一声。

杨皓,内心忍不住窃笑,只是面上悻悻然,不敢造次。

等他飞马跑去找到堂兄,竭力将时间和外貌描述了一番,堂兄看着对面这个突然跑来问他的杨皓,半晌一动不动,然后突然扑哧一乐。

“其他的,我说不上是谁,就帝京之内,穿靛青色官阶的武将也多了去的。”堂兄调笑着,看向对面急赤白脸的小弟弟,“我就随口一说哦,你别当真了。眼下我只记得,去年夏季在帝京城里的,上官家的大公子上官翼,倒是个不爱戴头盔的主儿。说是戴头盔容易留鼻血,面圣或在宫中执事,他也很少戴头盔,尤其夏季。”

说到这里,堂兄冲着面容疑虑的杨皓,继续说,“不过,我此刻可记不得他的什么官阶了,有本事你自己去问他吧。”说完,堂兄不无玩味地笑了。

杨皓哪里知道,别说他这样的人,能不能问到上官翼,就算是慕容家的大小两位公子,也未必能问到上官翼。他在帝京的名声,就是个“影子”,听说过的都没几个,更别说见过了。

不过,能问到个名字,杨皓已像得了金银万两的赏赐一般,双手拿着“上官翼”三个字的字纸,小心折了贴身掖好,低头道了谢之后,扭头便飞奔回府。

和大公子说明之后,大公子斜眼看着“上官翼”三个字,鼻子里一哼,立刻起身,“行了,行了!我这就去回禀父亲,说找到了。”他担心一脸热汗、一脸土的杨皓听不懂,立在门口回头说,“死马当活马医,今日先救下大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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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翼!

慕容礼英半信半疑地坐在车马里,隔着纱帘,一刻不眨眼地盯着上官府老旧的府门和异常高大的院墙,一等便是一个上午,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个她闻所未闻的地方,日后将带给她终极的欢愉和惨痛。

马车里慕容礼英,一边摩挲着前几日被木桶勒出血痕的手指,一边吃着已经歇了劲、软塌塌的酥糕充饥,满怀着对最后一丝希望的憧憬,在闷热的车厢里,脸上冒着浮汗,出神。

等了三天,都不见有人进出,唉!

直到午饭时间过了半个时辰,方看到远远有两个骑着马的男子,接近上官府门时减了速度,慕容礼英立刻睁大双眼,心头突突跳着,她知道,这可能是上官府里的公子们,回来了。

两个青年,先后在府门前翻身下马。

个头矮些的,手指撑着一方丝帕,捂在鼻子下方,半仰着头将右腿横过马头从马上跳下来,匆匆将马鞭扔给奔出来的门房,身后明显脸型面色黑瘦些、但身形比前面壮些的,早先一步跳下马背,急急扶着前面那个,一边侧头吩咐着什么,一边跨进大门。

慕容礼英当场便急哭了,因为同时出现的两个男子,哪一个都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她红了脸、捂着嘴,用力挤掉眼中冒出来的泪水,鼻尖贴着纱帘,默默屏住呼吸,眼见府门缓缓关闭,她也缩回身体,闭上双眼,竭力在记忆反复翻找着。毕竟一年多的时间,让她的记忆,混着自己的各种揣测和想象,完全混乱变了相。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笑了——那白净的额头、两道箭眉以及高挺的鼻梁,在眼前清晰起来。

她,记起来了。

如果当时流着鼻血的上官翼,走到近前看一眼慕容礼英破涕为笑的姿容,估计也会当场,为之动容。

第二天,慕容礼英几乎天麻麻亮就坐进马车出门,早早在上官府对面的小巷里等候,她需要确认自己的记忆。

那日是个阴天,上官翼比日常略早些,走出府门,看着门前的拴马桩出神。他穿着一件家常的素色便服,腰上只挂着一个荷包,再无常人喜欢的丝绦玉饰,唯有头上的一根金簪,略略能显示着,他是一个帝京城里有些身份的公子。

慕容礼英,这次是彻底看清了立在府门前等弟弟上官秩的上官翼,她回去的路上,对自己嘀咕着,“这哪里像个武侯之子嘛。”在她看来,上官翼就是个需要她来疼惜、照料的人。

得知连日来,慕容礼英如此大胆行迹,慕容棠,浅浅一笑,捻须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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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慕容姝英终于见到新婚的姐夫上官翼,不改在家的习气,直接捅捅身边的礼英,“姐,是这样的,让你发痴呀?”

“小声点,”慕容礼英羞怯道,“你孩子都有了,怎么还这么粗鲁!”

姝英扑哧一乐,口中却冷淡下来,“还好进宫的是我,要是你,早自掘坟墓了。”

礼英不解,问,“这是怎么说?圣上对你,出了名的宠爱,别以为我在外面不知道。”

姝英,哼了一声,看向远方,想岔开话题却由不得继续那个话题。

“这样的恩宠,有多半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不喜欢!”说完,她二人都因为这语气,愣怔了一下。

慕容礼英是吃惊,姝英这样的性子,应该是宫中的日子不似父亲和外人说道的那么美好;慕容姝英是吃惊,当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时,竟然是那么不忿。

礼英看着姝英依旧蹙紧的眉心,拉着她的手,劝慰道:“你要纷争的那么明白,做什么?皇上疼你不就好了嘛。”

姝英不看姐姐,语气幽怨地说,“你是新嫁娘,不懂。日后时间久了便知道,男人的心,比我们女人,还难预料的。”

果然,慕容礼英到死都不知道,上官翼对她,到底有多少是真情。

其实,当时的上官翼,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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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屋的竹子已经褪去青绿色,更加与宫中那个竹木茶屋,相仿。

上官翼想起李乾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朕,还你一个上官府。

这会儿想来,李乾的恩赐其实不为别的,应该就是为了这个“茶屋”吧?

几年前,上官翼路过在建的上官府,好奇之下,便走进来看看。

当在看到茶屋的雏形之时,他震惊地木雕泥塑一般,张着嘴巴,两腮发冷。——原来,当年他和许盈盈在茶屋里的谐趣,李乾全都知道,所以他才会派许盈盈跟随他去西北!

“想来,李乾就是要知道,我和慕容礼英,到底是专情男女还是礼数夫妻!毕竟当年自己不纳妾,在帝京纨绔里算是一种异类,因而在帝京里的官媒们之间传说,我们夫妇之锦瑟和谐。”上官翼注视着茶屋前,工匠们忙碌汗湿的身影,仰头怅然一笑。

这也让看透上官家一贯作风的李乾,在预意彻底铲除慕容家族,又不舍身边这么好用的棋子的时候,才会特特让一直心意于他的许盈盈,开始伴随左右,即是为追查药师苏明明,更是一种测试、又或者是李乾特意留下的一个机会,日后大狱里可用一二。

后来的上官翼,反复判断着,李乾的这个局,燕娥到底知道多少,而随了李乾的心意,派了许盈盈去宫中侍疾。毕竟,她是最知道,许盈盈的心思悸动。

为了这次柳继的要求,难道连这个,也要和盈盈旧事重提吗?

燕娥,对许盈盈,就是个神龛一样的存在,倘若让她知道、或者让她猜忌燕娥,那对许盈盈,是无比残忍的事情。

上官翼,不忍!

他也知道,造化使然,自己果然是只对许盈盈,动了心。

如果当时的自己不是脱口而出,谎称许盈盈已经被自己收房、做了侍妾,意气用事地阻拦了李乾让许盈盈留在宫廷,那么,帝京上官府抄查之日,他不会被押上囚车带进刑部大狱,而是和慕容家一样,消亡。

看着茶屋继续回想的上官翼,略略一歪嘴,哼笑了一声。

李乾当时是不是真的想要许盈盈入宫,都两说了。

李乾有邓琪在左右,是不是真的中毒昏厥,谁又知道呢?

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上官翼大声在心里吼叫,暗暗伤感身为臣子的无奈。

曾经的上官谦以为,上官翼会走着和他以及父亲游隼大人不一样的路,结果,无差别!

在巨大的权力之下,谁都逃不过车轮的碾压,除非不在这条车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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