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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狱中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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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许盈盈,带着妹妹满儿,在凤燕住下的半年后,山庄的大场院里,依例晾晒着处理过的秋季药材,有些还是她父亲送上来的。

这一日,许秋端着小木盆,踩着小凳,将衣物晾在朝南的竹架子上,看着四下无人,便好奇走进大场院里,看着地上、架子上晾晒的药材。

闻着熟悉的味道,一股股亲切,扑面而来,小脑袋里,阵阵回忆起母亲,温热的手和温柔的笑:“小秋啊,你看,这个是山参,这颗可是难得上等的药材哦。”

不知不觉,许秋开始辩识起地上的药材,将其中一堆堆摊着准备炮制的“树藤”、“树枝”、“树根”,参杂其中不一样的,伸手捡了出来,放进手边的小木盆里。

突然,许秋身后听到一声喝斥,“你在干什么?你哪来的!”

她吓得手里一哆嗦,心里突突猛跳,胆怯和慌张,让方才来自母亲的暖意,荡然无存。

“我,我是许秋,我不是坏人。我是半年前来山庄帮忙的下人。”

现实,是残忍的。

说出自己是帮忙的下人,许秋的嗓音都颤抖了,完全不敢看对面的素麻长衫男子是谁,尽管她来了没几天便已经认清了山庄上所有的人脸。

她低头担心,今日若是自己和妹妹为了自己的糊涂而被赶出山庄,家里的爹爹会怎样哀怨!

许秋见不得父亲的那份握着母亲衣衫、戚戚哀哀的样子,所以她辛劳做工,竭力讨好着山庄里每个见过她的人,就是希望此生都能住在这山庄里。

母亲的突然故去,让年幼的许秋无比惧怕自己无力改变的世间,只能躲进辛劳的外壳里。

不过,许秋也很现实,因此脑子里飞快地回想,回家的路自己还记得多少,她在做最坏打算。

毕竟,辛劳,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路过的燕娥听到大场院里有动静,便走近来查看。

“燕筱宗,这里怎么了?”

“夫人,徒儿鲁莽了。因看到大场院里,这个丫头不懂规矩,在里面拿着药材胡来,一时气急,惊到夫人。”

“哦,这是许,,,是老许的女儿,是吧。”

燕娥一时想不起来院子里的小丫头是小秋还是满儿,随口说了句,“老许的女儿”。

不等回复,燕娥语气威严,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规矩吗?大场院里晒药材,任何人不得亲近,违令者是要家法伺候的。”她光洁白皙的面容,全是不耐烦。

“禀告燕夫人,我是小秋,因看到场院里的药材,有几样放混了,就一时忘记告诫。”许秋说完,搓着木盆的边沿,急切地说:“求燕夫人饶了我这次,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燕娥眼睛微睁,疑虑地下了台阶,走近了伸手要来许秋的木盆,查看里面的一段段半干的药材。

“你,如何知道这些是拣错了?你娘亲教你的?”

“回夫人,小秋自小就喜欢跟着爹爹进山采药,我娘也教过我一些辨识、分拣的方法,我看过的便会记得。”她见对面的燕娥举着一段地黄不吭声,便斗胆继续给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我知道山里带出来的药材很不易,就更需要认真地分拣,不能错了分毫。”

燕娥闻言,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小丫头,一张不算标准的鸡蛋脸略短了些,凌乱碎发的前额微凸,两道淡淡的眉毛斜向两鬓和一双细长单薄的眼目,透着黑白分明的爽利,只是尖下巴、薄嘴唇,一望便知,这女孩子日后不会是个木讷滞寡之人,难怪一口气敢说那么多。

“你先下去吧。”燕娥示意许秋离开,略有心动。

晚饭后,凤逍遥细品清茶,听了燕娥的言语,下意识的摸着下巴,有些为难。

“夫人,你我已约定,不再收医女,怎得,如今又动了念头?”

“阿凤,你我离开帝京,便是和那位说好了,偏居山野,收徒传世。”

“那夫人的意思是,徒儿们日后必然是要下山,去掺和那些个世间?”

“怎的,你是能拘着他们一辈子?”

凤逍遥,不语。

“孩子们年轻,多半不能在这山庄久居,如若他们有心下山,我不阻拦。”燕娥见丈夫不搭话,继续说:“我也是今日难得遇到这可塑的孩子,先不管男女,只不想放了她一生这么平白为奴。如果真能日后造福一方,也算是福泽。”

凤逍遥定睛看着燕娥,突然默默笑了。

“夫人这个想法,和当初决定进山扩建山庄的时候,不一样了。”

“凤啊,宫中那位,能放我们离开,忍我们这些年的在外逍遥,可不是因为,你叫凤逍遥哦。”

凤逍遥听闻,哈哈大笑起来,缓缓沉吟,“我一直没有想那么多,能得如今的片刻逍遥便得片刻逍遥。不能够了,就随缘吧。”

之后在凤燕的日子,小秋改名为“盈盈”,贴身跟从燕娥,习文断字、背诵药典,修炼内功。

有一日,她突然问燕娥:“师父盖世武功,为何只教我轻功?是因为我没有习武的天分吗?”

“盈盈,人的精力有限,你只要学会逃命的轻功,以备不时之需即可,即便你真得了盖世武功,对于女孩子也未必是件好事情。”

“有盖世武功,一样可以悬壶济世呀!”

“嗯。不过,你的天分更加适合修习医道,如真有盖世武功,反而会找来不必要的是非。”

“师娘,你说的,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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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到父亲病危的消息,盈盈和满儿非常着急,凤逍遥告诉盈盈,明日启程,准许下山去探视。而第二天早起,满儿突然发热病倒了。

时间不等人,凤逍遥带着已经穿戴成小厮打扮的许盈盈和三师兄、四师兄,匆匆下了山。

在山下取了马,她才知道,此行的目的,非但是探视父亲,更是因为官府来快信上山。

山下出现疫情,凤逍遥须出力帮助。

过了府兵临时设立的关卡,走到城里,异样感铺面而来。

先前跟着师兄们下山,看过的热闹街市、熙来人往的民众都不见了,家家门户紧闭,因为很少的行人,显得街道异常宽旷,让不熟悉的人也能感到阵阵死气沉沉。

“师父,我们先去官驿落脚吗?看情形,这疫病甚是严重。”三师兄策马上前问。

“我们先去这里的医馆,记得应该就在前面吧。”

从医馆出来,许盈盈和三师兄去找父亲,凤逍遥和老四去了官驿落脚。

凤逍遥带着徒弟一直忙到天黑,得知已经通知周边郡县,不得收容外来人口,略有些安心,当晚写了书信给山中的燕娥,让她尽快备齐信中罗列的药材,山下奇缺、急等着用,差人老二送下山。

同时他也记录了府衙的报告时间、封禁措施以及发出增兵令的日期。凤逍遥不单单只是逍遥在外。

许盈盈很少骑马,眼见靠近了城郊的院落,她便从马上滑下,顾不上自己的屁股疼,拉着马跑进熟悉的街道。

满院皆是寂落蒙尘,让十二岁的她,天旋地转般的凄惶起来。

加之,族人邻人,一路上都没遇到一个,四周完全没有任何生机,门户紧闭不说,连祠堂也大门紧闭,来不及上前打探,许盈盈疾步奔向自己的那个熟悉的院落,没到家门口便拉下面罩,大声呼唤。

“爹,二姐,你们在吗?”隔着院墙,一股熏艾的气味,扑面而来。

大姐已经出嫁了,二姐许夏走出堂屋的门,看着大门口准备冲进来的许盈盈,她立刻举着左手示意许盈盈止步,一边虚弱的靠在门框上喘息。

许盈盈明白,爹和二姐得了疫症。

她听到身后拴好马、冲过来的三师兄的脚步,立刻抬起手臂横着,制止他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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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狱,单人监舍

快速打量了监舍之后,许盈盈再次凑到上官翼的耳边,急切呼唤:“大人?大人!大哥哥?我是小豆子!你快醒一醒,大哥哥?”

半晌仍不见动静,许盈盈急哭了,脱口而出七年前她和上官翼彼此间的称呼。

心里发急和嘴上发急,哭出来的“大哥哥”,也只能让此刻“小豆子”的嗓音,孤立无助地在牢房的四壁来回震荡。

“小,小豆子?”

上官翼略动了动,喃喃低语着。

他睁开酸涩的眼睛,隔着发丝间隙循声找寻,却看到一个狱卒,跪在身边。

看到上官翼转醒,许盈盈急忙伸手握住他在略微移动的手,小心撸开些许脸上的散发,上官翼这才看清,是许盈盈跪在近前,正用力挤掉眼中漫溢的泪水。

“能动吗?”许盈盈摸着他的头,问。

上官翼知道她没有拷打经验,口中说着,头没事,便缓缓将睡麻的身体翻转放平,一边哼哧一边问,“怎么是你?盈盈,你怎么,,,”

许盈盈也不等他喃喃说完,“对,是我,我就是那年的小豆子。”

借着灰暗的烛火,逐渐清醒的上官翼,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许盈盈,微张着嘴,墨黑的眼珠让他显得异常陌生而可怕。

他是在思考和回忆,许盈盈如何这么“凑巧”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但许盈盈误会了。

她见上官翼吃惊地一言不发、直愣愣看着自己,便一边擦拭他口鼻的血迹,一边心生惭愧。

“大哥哥很意外吧。”

她曾经计划的小豆子与大哥哥意外重逢,竟然到头来,变成让他这般的吃惊和诡异。

“那,你怎么,,,”

还没理清思绪的上官翼,刚开口说话,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不自主地又侧转回来,手撑在草垫边,看着自己喷溅出来的血。

许盈盈将手抚住他,“大哥哥,先不说这个。你千万忍耐一下,我帮你检查。”

缩回双手,许盈盈叹息,“哎,是肋骨断了。”她对着上官翼耳边叮嘱,“这段时间,你万不可剧烈起卧、走动。”

“这个我知道,你,你先帮我看看腿。”上官翼惨白着脸,忍着各种席卷而来的疼痛,失落地问,“左腿,是要废了吧?”

“这腿,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大哥哥莫怕。日后皮外伤好了,这膝盖我教你如何恢复,这几日千万不可活动。”

让她很意外的是,上官翼手脚松着、没有镣铐锁,不过反而让那里残留的血痕淤肿更加分明的表示,行刑时的残忍。

许盈盈专注伤处,一样样检查过来,内心略放心了些,回身拿出带来的衣服。

“我带来干净衣服,帮你换上吧?”

上官翼摇头。

“你怕什么,我,我是你的侍妾呀!来,忍着点,换上。”

对方仍然抗拒。

许盈盈猜上官翼不是因为怕疼,只一时间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好面上放了轻松。

“大哥哥莫怕,有小豆子服侍你。”但内心强忍着不停迸发的酸楚和不忍。

还是来晚了。

刑部大狱的“杀威棒”,细数之下,一样也都没有错过,尤其腿上的,差两指便能让上官翼的左膝骨彻底粉碎,如果那样,正常时候须要锯腿才能保命,眼下这狱中只能活着等腿烂掉,然后痛苦死去。

许盈盈一阵头皮发麻、想着就后怕,当时以为是上官翼自幼习武,骨骼相较常人强韧些,才不至于“乱棍打死”。

其实不然。

在上官家折腾了半天的黎缙,因为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黄金,便急急派人赶到刑部大狱,假借邱敬之意,让下手留些分寸。——他得留个活口,好找到黄金的下落。

上官翼咬牙忍着疼痛,稍待能有个喘息,便快速问,“你是如何进来的?哪来的这一身衣服?你,,使了银子吧,你身上哪来的钱啊?”说完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许盈盈只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继续低头将带来的创药一一敷上,完全不搭理他的问题。

她重新铺上进来的时候按照周芳交待的房间取来的干净铺盖,扶着上官翼靠向立在墙板上的靠枕。二人都吃力地呼哧带喘,又担心惊扰狱卒而竭力低声静气。

“从现在开始,你只能这样靠着,千万不能用力或者转动身体,我明天再带些丸药来给你服下,必能好的快些的,你安心修养。”

说着,许盈盈拭去上官翼额头的虚汗,整理好散落的额发,再次将目光落在他制作精良的前襟上,正犹豫想问,他如何知道了而提前打发自己。

但见上官翼始终不看她,想来他内心也是几个跟头的反复,也是担心他多言而咳血,便默不作声。

既然“进门”没有被打残废,便是有人想留着他日后要“出去”的!许盈盈这么想着,心里一松,娇憨地上前捧起上官翼的面庞,突然扑哧一乐。

上官翼双手瘫软,勉强支撑了疼痛逐渐减少的身体,根本无力回应她放在自己面旁的手,虽然他很想那样做。

“大人啊,”许盈盈故意语带娇嗔,“你怎的还是那样,看着不胖,可就是死沉死沉的!这杀威棒,一点没减掉你的分量哦。”

说完,看着仍然像在西北大营里那样,侧脸望向别处来掩饰尴尬的上官翼,干涩地苦笑的嘴角,依稀存着干掉的血渍,许盈盈忍不住感概:从宫中的意外重逢到此刻的入狱相认,这日子,过的,就好像野风旋过般,即不可捉摸、又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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