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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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认识程叶的时候，她话很多，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眼窝深陷，看起来无精打采。

她问我：“你也是抑郁症啊？”

我点了点头，没再和她搭话。

许久……

她又开口道：“你也是吃药变胖的？”

说罢，把她的病历往我怀里一推，顺手拿走我的病历。

我就那么坐着，她坐在我旁边翻看着病历，一直叽叽喳喳，吵得我脑子疼。

我拿完药往外走的时候，她拉住了我：“加个微信啊，交流交流病情。”

上车的时候，人很少。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街道边上的木棉花开了，掉了一地的花朵正在被环卫工人扫进垃圾筐。

包里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打开微信，她的头像是只胖胖的金吉拉，“我叫程叶，中度抑郁，不过我感觉良好，我觉得问题不大。”

我把手机放回包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车厢里，前面坐着一对情侣，女孩子靠在男孩子肩上睡着了，男孩子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真的是一个话很多的女孩子，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她的小时候，说她的青春期，说她的家庭，说她的感情……

再见的时候她好了一些，在她母亲的陪同下去做了物理治疗。

她站在医院门口等我，她说：“我觉得都可以好起来的，只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配合治疗，就会好起来的，你也加油！”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和她母亲牵着手越走越远。

我没有办法告诉她，伊川，小雨，都这么说过……

我也没有办法告诉她，伊川，小雨，都离开了……

我们都以为同类之间会有更多共同话题，都以为只要互相鼓励就能走出困境……

但其实，每个人变成这个模样的原因都是不同的，我们只知道彼此都很痛苦，却没办法体会到给彼此带来痛苦的缘由。

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也不会有感同身受……

就比如，伊川的父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看心理医生，陪她住院，陪她做治疗，那些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可她还是走了……

程叶比我好多了，比伊川也好多了。我以为她会好起来的……

收到她的信息，我给她打了好多电话，她没接……

她说……

“不会很痛苦的，这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我的哥哥，我的父母，应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整天害怕失去我，我让他们好累好累，我也让自己好累好累。药好贵好贵啊，住院好贵好贵啊。终于可以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我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你要干嘛？你要做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有什么和我说好吗？”

“程叶，回信息！回信息！”

“程叶，不要丢下我！”

“程叶！接电话！”

“程叶，求你了，接电话好不好……”

躯体症状让我很痛苦，我开始头疼，胃疼，心脏疼，伤疤也跟着疼……

我好像早就看到我的结局了……

在那些和我一样的人身上，看到了我的结局……

伊川走了，小雨走了，连程叶也走了……

她们有的拥有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有的病得比我轻……

我就会想，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终于结束了吗……

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我不想。

我心里有盏灯，还亮着……

我要走下去……

去看河流湖泊，山川大海，看花开花落，春夏秋冬，看北国的雪，南城的花，看那些，她们还来不及看的风景……

或许她们会变成，吹过我身边的风，飘过我窗外的雨，变成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回到我身边……

希望重逢的那天，我已经变成了理想中的样子。

程叶……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