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魔（先发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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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之后，燕长淮勉力站稳身躯，但体内却不时传来细微的雷鸣之声。
一道精纯至极的雷光在他这副脱胎自化生莲种的【无垢宝体】中肆意窜动，明明是外来之物，可这雷光却熟门熟路地撬开了燕长淮体内的各处窍穴，曾经隐去的玄妙符箓再度浮现在那一袭青衫之上。
就连燕长淮融入神魂中的【神霄玉清真雷印】都开始轻轻颤动起来，仿佛在与那道雷光共鸣。
老人则是犹然站在火炉前，不动不摇。
此时，露出几分“真相”的他只是站在那儿，就有嶷如秋山的沉凝大势自发而生，压得燕长淮心弦紧绷。
老人看着燕长淮点点头，一跺脚，插在地上的青竹杖腾跃而起，纵向燕长淮。
“好一方雷印，好一份独一无二的剑道真意，东西拿去。”
燕长淮拂袖揽过青竹杖，学着老人的样子拄杖而立。
“咦？”
轻咦一声，燕长淮脑后忽而升起一湾清泓似的剑光，没入他手中竹杖里。
老人笑了笑：
“这是北冥托我锻造来给你温养本命剑器的小东西，放心收好吧。”
燕长淮手掌蓦然用力，紧握住了手中竹杖。
这口随着他跨越了无数星海才来到此方世界的剑器，尽管形貌仍然与那口真武道剑相似，可实质却是玄天斩魔道意混合燕长淮之剑道精粹而成的飞剑。
虽然运使起来确然是锐利无方，但每一次使用都需要他以剑意温养，若是强行出剑，甚至有可能动摇剑胎根基。
而在这竹杖，无疑是解决了他如今的燃眉之急。越是如此，燕长淮就越发感到北冥对他的期望。
想到这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自燕长淮身上逸散而出。
老人神情微动，脚尖捻动，将即将扩散而出的波动镇压于无形之中。
老人神情严正，肃然道：
“正心！”
沉如洪钟大吕的浑厚声响直接响在燕长淮心湖之上，使得他骤然回神，浑身气机顿时收敛。
等到燕长淮抬眼望去，老人与茶铺皆已消失无踪，唯有一语在空中回荡。
“那剑鞘中，还有一篇雷法真诀，或能对你有益。”
燕长淮只是双手倒持竹杖，向着远方朗声道：
“武当燕长淮，谢过大天师！”
感受到那份由仙篆云纹写就的《五雷天心正法》，燕长淮对老人的身份自然是心知肚明。
只是在老人离开后，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钢臂，原本的神色立刻如冰雪消融。
一手持杖的年轻人独立风雨中，就像是一尊久远前的古老石刻。
燕长淮岂能不知自己自己如今的心境已是大有问题，自从来到此方世界，那些在地球上的美好就成了他心境中最大的束缚。
特别是脱离生死险境后，燕长淮心境更是愈发斑驳。
那只完全异化的钢臂，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此处已是换了人间。
在这重塑身躯的几个月中，燕长淮没有一刻停止过回忆。
在燕长淮以往的人生中，他从未有如此心念繁杂之时。那时，他心中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平不顺之气，皆可以手中剑直抒胸臆。
可如今的他，就连自己心中那把剑都已经看不分明了。
想到这里，年轻的剑仙长吁一口气。
大雨如何滂沱，也只在他外袍汇成道道细流，沿衣向下流淌。
——
呈现在皇城司甲等供奉王魁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站在燕长淮身前，欲言又止。
但就是他这一动，燕长淮似有察觉，抬眼漠然一瞥。
王魁蓦然后退一步，抱拳道：
“见过燕剑仙。”
王魁的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敬意。
眼前这位剑仙的剑术，在这他出北海以来的十天内，可谓是天下共鉴。
而以他皇城司甲等供奉之尊，等待在此，也不过只是为了向这位剑仙递上一封密信。
王魁一拍腰间刀鞘，一口小小飞剑自鞘中飞纵。
燕长淮伸出两指，捻住这口皇城司特质的传讯飞剑，传信人寄托于飞剑的灵犀便如山间溪涧，静静地流入他的心湖。
随后，他的眼神便锐利起来，射出刀刃剑锋般的厉芒。
那股宛如山中清风，悬空朗月的清朗气质也骤然变得沉闷起来。一身气势，沉凝压抑得好似暴雨前的浓重墨云。
传讯内容不过寥寥数十字：玄阴天魔出世，苍霞山云笈观被满门诛绝。司天监中人以清明上河图封山，围而不攻，态度暧昧。
燕长淮虽然不知道当今司天监与道门之间的诸多龌蹉，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在他身旁的江边渡口，一叶扁舟自横。
燕长淮拱手作礼后，足尖一点跃至舟头。
随后这一叶舟无篙破水而行，顺流东下。
一襟潇洒，两袖飘飘。
出了山，江水极为湍急，两岸高山对峙，峭壁连绵，烟云氤氲缭绕，水面最窄处不过数十丈。
此时风雨未歇，江水激荡多风波，处处暗礁在江水中若隐若现，凶险万分。
那一叶小舟在激流中摇摇荡荡，燕长淮盘膝坐在舟头，竹杖横在膝上，仿佛一株青松盘根舟上，纹丝不动。
他凝神于膝上的竹剑鞘，以及那一抹在剑鞘中百折萦回的清泓剑光。
感应着本命剑器越发锋锐，燕长淮心中积郁之气更胜。
他右手拂袖拍在水面上，掀起一阵狂澜，那一叶舟激射而去，在江面划出一条素白银线。
江水滔滔，燕长淮心上也滔滔。
——
两岸一线天，皓月出山间。
重峦叠嶂秀岱上，月色透过三峡一线天，也染上剑刃般的锋锐，斩得江面一片素白。
江上青衫客拄杖独立舟头，仿佛立在明月中。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了燕长淮灵魂深处，那来自久远前的记忆。
少时，远方沉沉江水上，忽而亮起一点灯火。
随即猿啼四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次第开，灯火团团如盏，转瞬布满整个江面两岸。
一条条漆黑的船身在火光映照下影影绰绰，仿佛一尾沐浴熔火中的漆黑蛟龙，盘踞江上，不容轻越。
有响亮的通报声自远处而来。
“排教黄仙箓在此，请阁下留步！”
燕长淮长眉挑起，脚下小舟微微一颤，定在了湍急江水中。
他看向那为首大船，只见一个枯瘦老人立在船头。
隔着数里，燕长淮也能看见那老人眉心一点灵光闪烁，正是一位修成阴神的神游真人。
老人嗓音洪亮，如敲响晨钟。
“前方风波甚大，还请阁下在此盘桓数日再行。”
燕长淮只是朗声道：
“好叫老丈知晓，燕某此行耽搁不得，还请放开去路。”
那老人只是呵呵笑了两声，复而和颜悦色道：
“道友功业不凡，不愿退去，老夫可以理解。但是前路风波实大，为道友道途考虑，老夫是在不敢让路。”
说道这里，他又貌似关切地提点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道友不可不察。”
燕长淮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威胁之意，但他犹然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自称黄仙箓的枯瘦老人。
他眸中青光绽放，仿佛在黑夜里亮起两盏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