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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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儿是在下午才来到杂志社的，把下期版面所上的稿件交给主编审阅后，便伏在桌上稍适休息。朦朦胧胧间有人在跟自己说什么，蛛儿强打起精神抬起头来，看到是阿莲。阿莲的脸上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蛛儿问，还没有想好？
阿莲说，如果我真的是新新人类的话，我他妈的就不用想了。你别看我穿着吊带的露脐装，染着黄头发，用着绿毒香水，肩头落着一只花蝴蝶的刺青，其实我骨子里还丢不掉传统的东西。那糟老头子早上说要送我一辆红色的新款宝马，条件是只能在澳洲的高速上行驶！
你答应了？
还没有。其实，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也在追我，虽然跟他能玩在一起、闹在一起、说在一起，可他连房子也没有，更别说宝马了，就是在外面泡吧有时还得我埋单！那糟老头子呢，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可我就是没有激情，你说矛盾吧！
我还知道你更深的矛盾是什么！蛛儿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阿莲说，嗳，你这个眨眼动作怎么这么像你们家的杨宇帆呀，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没结婚呢，就这么夫妻相儿了！嗳，你从文学的角度来分析我更深的矛盾是什么吧！
蛛儿想了想说，你怕你委身于他会让你的人格处于严重割裂的状态！看到阿莲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蛛儿并不给她情面，接着说，他一个糟老头子也许只剩下用三根手指头和你作爱的份儿了。你还这样年轻，身上放射着裹多少层衣物都包不住的欲望和激情。你除他之外肯定还要有男人的。这时你常常就会处于一种厌恶、渴望、需要、压抑和挣扎中，那时你会很苦的！
蛛儿的手机响了。是宇帆。宇帆在电话里兴奋地说，我已把购房的合同签了，亲爱的，快嫁给我吧，我都等不急了！
你这是一厢情愿！我可没说非你不嫁呀！到时你可别后悔！看到几个同事都支楞起耳朵听，蛛儿与宇帆调侃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阿莲又凑过来认真地说，我们都看得出有那么多男人追你，但杨宇帆真的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气度有气度，要学养有学养，可别挑花了眼呀！现在的男人多自私呀，有多少能那样真心真意对你的！
其实，这些话根本用不着阿莲嘱咐，蛛儿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
在那次吕大新攥过蛛儿的手之后，蛛儿就有一种预感吕大新不只是想攥自己的手这样简单，就像面试时不只是那句你合格了这样简单一样。虽然蛛儿那时还单纯得不懂男人只要摸过了女人的手，就想要你的手臂，就想要从你的手臂伸到让他感觉快乐的任意一个地方。在他那样得寸进尺的试探中，他的臆想也许早已占领了你身体能让他颠狂的那一点了。
吕经理攥过蛛儿的手之后，他果然像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夸蛛儿工作做得不错而拍蛛儿肩头时，便顺势从蛛儿的肩头抚下了蛛儿的脊背，并且还在胸罩的搭扣处稍做了停留，之后他的手便游向了蛛儿意韵悠幽的腰际。那一瞬，蛛儿的汗毛好像都立成了一支支微型匕首，刺过了老油条的手掌所到之处。只是这回蛛儿是有备而来，少了上次遭遇时的惊慌。就是这样，蛛儿也很不舒服，她吓意识地躲了一下。
吕经理的小眼睛又眯丢了，慢条思理地说，怎么不高兴了？你没看前两天的报道嘛，美国有个女人穿着超短裙弯着腰在田间劳作，不时乍泻的春光把旁边田里的一农夫炫晕了，结果农夫按奈不住把女人强奸了。法院倒判那女人有罪，原因是谁叫她把那老农给炫晕了！那意思就是活该她被强奸！同理呀，我这样做也没有错，错的是你，谁让你这样有魅力有韵味呢！是你把我给炫晕了，你看你该当何罪呀！
真是笑话，有魅力有韵味的美丽女人惹得男人对她起了歪心邪念，不说男人六根不净，倒判女人美丽的错误了！这一瞬，蛛儿真想积聚起心中所有的厌恶朝他吐去。真是一个十足的流氓！无赖！只是，蛛儿已经明白女人身边又何尝少了这样的流氓和无赖！他们欺辱她们，却把罪过也推给她们去背负去承受！
老油条像是在开导、传授又像是教唆，其实女人应该想开了，跟谁不是跟，跟谁睡不是睡，你跟一个穷光蛋无论怎么睡你还是一无所有，可是你跟着我就不同了，同样是睡但结果会很不一样。明白吗？你看这屋里的女孩儿们，她们早就看明白了，要不干嘛这样围着我转，但我也不会白让她们围着我转的。老油条油腻腻的手在蛛儿的****上狠劲地捏了一把，那感觉好像捏的不是女人的乳房，而是一枚刚从树上摘下的没有任何生命而言的柿子。蛛儿疼得几乎叫出声来，眼里已涌起屈辱和愤恨的泪花，但她努力不让泪珠滴下来，她告诉自己决不能在这个老油条面前流泪。
老油条最后像是总结又像是安慰地说，我告诉你蛛儿，你还太年轻了，但你应该学过物质守恒定理吧！他妈的什么爱不爱呀，都他妈的瞎鬼。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的敌人，也没有不变的朋友，只有人的利益是不变的。我都是年纪这么一大把的人了，什么都看明白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也会明白的。
蛛儿捧着一颗极度被戕害的心，走回座位。她感觉受戕害的还有她关于爱的信仰，还有她时刻想留给自己或自己未来爱人的处子之血。她暗暗地想，她今生一定要寻到一份真爱以雪今日之仇；否则，她会玩尽所有的男人却不会去爱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然后孑然一身！
手机短信又来了，写着：别在意那狗日的！更别用恶人的错误逞罚自己！保重！小周。
也多亏了小周的安慰，否则这段日子蛛儿可能会更加孤独无依。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在梅艳芳《女人花》如泣如诉地唱着的时候，蛛儿来到了公司的餐厅。蛛儿一点食欲都没有，若不是小周说别用别人的错误逞罚自己，蛛儿可能这个中饭又免掉了。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不锈钢的餐盘里除了一个银丝卷就是不多的一些青菜。
怎么这样清苦！要都像你这样，本公司的饭费开支可要节省很多了！
蛛儿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长相酷似台湾影星赵文瑄的年轻帅气的男人正端着餐盘站在自己面前。他望着她，很有礼貌地问，我能坐吗？
蛛儿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他是设计部的设计师方原，人们都喜欢叫他方工。蛛儿因为工作需要曾与他有过一两次接触。听小周说，方原是去年被他的舅父也就是本公司的总经理从法国招回国的，因为本公司的发展需要，急需能与国际接轨的设计方面的精英，而方原即是最佳人选。方原加盟到本公司后，的确不负舅父的厚望，他的许多多媒体设计产品广受客户的欢迎，给公司带来收益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声誉，有一些客户点名要方原的设计产品。
梅艳芳的歌儿，在此时此刻唱得也更生动起来：
我有花一朵
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丛
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那天见了你，就感觉你是像梦一样的女孩儿。方原说。见蛛儿绯红着脸，正把银丝卷的皮扒开，把里面的银丝一根根抽出来，方原忍俊不禁地说，你更可爱了。蛛儿也意识到了自己孩童似的举动，“噗哧”一声笑了。
我有花一朵
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野草已占满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我很喜欢梅艳芳的歌，你呢？方原首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
还行吧，只是歌中多了一些风尘女人的感觉。挺沧桑的。蛛儿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尤其是这句，你听uff0duff0d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有一种千帆过尽的感觉。你不认为吗？蛛儿？
哦，我感觉那歌中虽然有曾经沧海的感觉，但毕竟还是女人！是女人就只能为水，只能为水的女人便永远会渴望能搂起自己的那一湾池塘。
真想不到咱们能这样聊得来，你瞧瞧咱们公司虽然美女如云，咱们的关系单位中虽然也美女如云，却很少能有与你这样聊的！真的。
蛛儿这才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又成了别人目光的焦点。是那些女孩儿们，有些还凑在一起对着自己这边窃窃私语着什么。蛛儿明白，这样帅气的小伙子，又这样有才情有背景，和自己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人在一起，她们自然会产生许多议论和遐想了。
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好uff0duff0d吗uff0duff0d？方原把好吗拉得很长，一下子把本来就爱笑的蛛儿逗笑了。
快下班时，我给你打手机。方原补充说，我有你手机号，你没想到吧？
蛛儿的脸又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方原会在私下了解过自己，包括手机号码。
在蛛儿与方原走向电梯间的时候，蛛儿看到吕大新正等在那里。看到蛛儿与方原走来，吕经理好像没有看到蛛儿似的，小眼睛一边对着方原讨好地眯起来，一边说，听说方工前一阵子给电视台搞的计设获了大奖，真是年轻有为呀，恭喜恭喜！
这时电梯的门像一只巨嘴一样大大地张开了，吕大新把手一伸，方工请！
方原礼貌地说，还是女士先请吧！说着便对蛛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蛛儿欣然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她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吕大新，吕大新的脸稍稍有些涨红，由于他皮糟肉厚，所以不是很明显。蛛儿还发现在这个年轻的总经理的外甥方原面前，吕大新的颐指气使好像揣在了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掏出来。想到这儿，蛛儿心中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在走出电梯后，方原撇开拇指与小指凑在自己的耳边对着蛛儿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但这个手势在蛛儿看到的同时，吕大新也看了个满眼。
回到案头，蛛儿把卷宗打开，正准备做资料分析。她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吕经理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极不耐烦，他让蛛儿到他办公室来一趟。蛛儿一想到要去吕大新的办公室，心头便升起一种恐慌和厌恶交织的情绪。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吕大新面色严肃地对蛛儿说，咱们这个项目已完成了大半，现在看上去还不错，但是还要抓紧时间，尽量把工期往前赶！今天下班后需要拉晚，你做好准备吧！
蛛儿说，今晚我有事要办！
吕大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好像有意让外面支楞着耳朵的女孩儿们听到。什么事能比工作重要？你若不想干就请便！出去吧！
蛛儿想吕大新光火肯定和方原对她做出的那个手势有关，下班后他把她留下来也与此不无关系。快下班的时候，蛛儿的手机果然响了。蛛儿说，太不凑巧了，经理刚才通知我加班。蛛儿在说太不凑巧了时加重了语气，好像有意叫对方感觉到什么似的。
方原说，明天我一定约到你，他要再通知你加班，我去给你请假！
一想到如果明天再加班方原会给自己请假，蛛儿心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兴奋。但她还是小声地说，你不知道，我们经理……好凶哟！
方原在那边笑了，说，是吗？我倒想见识一下他有多凶呢！
放下电话的好长时间里，蛛儿还被那种莫名的兴奋团裹着。她甚至有些失望地想，他要是今天给我请假该有多好。那样，我不但能在今晚摆脱了这个老油条的纠缠，也让这个老油条知道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随着企划部的同事一个个离开，蛛儿的心也像他们的座位一样空了。她已预感到将要发生的是什么，却又是不可避免的什么。自己只不过是巨石旁的鸡蛋，风雨来临之际，若要让自己保全下来，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蛛儿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吕大新要蛛儿到他的办公室去。
蛛儿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在手指触到那支长柄的改锥的同时，她的心好像被比改锥还要尖刺的利物扎了，她不想这么快就去完成自己的处女时代。有一个想法在她的脑子里倏地一闪，她好像已经知道今晚自己该怎么应对了。她握改锥的手松开了。
蛛儿推开了经理室的门，一眼望到那个老油条正翘着二郎腿，抽着他永远不倒牌子的芙蓉王，懒懒散散地半靠在沙发上。他示意蛛儿在自己身边坐下。
这样不太好吧！蛛儿力图拒绝着说。
那个老油条说，整个企划部就咱俩了，没什么好不好的！就在蛛儿犹豫间，老油条一把拽住蛛儿的胳膊搂了过去，头上的头油蹭了蛛儿满脸，让蛛儿有一种被毁容了的感觉。蛛儿身上的汗毛又小匕首似的一根根竖了起来。而老油条此时，就像一只多少天没有闻到肉味的又老又饿的狼，有今天没明天似的，用嘴和手在蛛儿单薄的身子上进行着掠夺式的撕扯、盘剥和恶意的啃咬。
蛛儿挣扎着，无奈他的劲儿太大，蛛儿挣不脱。其实现在的场面是蛛儿早就想到了的，她也别无选择，因为她不想回那座小城，因为她想留下来。但是对于许多像蛛儿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关系可依托的女孩子而言，一个人在外面有今儿没明儿地辛辛苦苦地闯生活，面对这样的事她又能怎样做呢？
在老油条把手伸向蛛儿的两腿之间的时候，蛛儿狠劲地把两腿夹紧，并拉住了他的手。她几乎哀求地大声说，吕经理，我今天不方便，来那个了……
老油条淫意猛增，说来哪个了？什么那个！说！你说呀！
蛛儿红透的脸上已满是泪水。她曾发誓不在老油条面前哭，可是泪水还是没经她同意流了下来。让蛛儿好恨自己不争气。
看蛛儿哭得这样伤心，老油条哈哈地笑了。笑够了说，跟着我你会知道有多实惠，不但能转正，还有大把的钱花。
蛛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那就等到我转了正，拿了钱的那一天再说。要不谁知道你的话是真的是假！
老油条想了想说，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诡计多端的！那也行，反正也等不了几天了！
蛛儿说，其实你身边的那些女孩儿都比我漂亮，你干嘛还盯着我不放！
老油条说，你看看她们一个比一个花瓶，你跟她们不一样。站在她们里面，虽然不言不语，但你跟他们从气质、神情到韵味完全是两个样子。这是我招聘那天一眼就看中的，也就为这，我把你招了来。你有今天，还要感谢我吧！
蛛儿说，你要是尊重我，我还真是从心里非常感谢你的！
老油条说，我尊重你我能得到什么，他妈的口头的感谢有什么用，用物质感谢也没用因为我不缺，哪有你用你的身子感谢让我快活呀。
真无耻！蛛儿在心里骂着。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再多呆一会，就多在油锅上被毒火狠狠地煎熬大半天似的。她急速地开动着脑筋，想着脱身的办法。
这时老油条的手机电话响了。他看了看号码说，你知这是谁的嘛，是小周的对桌小琴，我今天不会理她的。而电话是那样执著，这让他不能不接了。蛛儿趁机整好了衣服，快速地走出了经理室。她从心里感激那个电话，如果不是它，自己的身心还不知再被怎样折磨和撕扯呢！
不一会儿，吕大新也走了出来。往蛛儿桌上拍过三百块钱说，你自己买些吃的去吧！说完了，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向门外走。在将要走出门时还回过头来用他的小眼睛朝蛛儿盯一眼。那意思是说，你跟着我，还亏得了你？
蛛儿望着桌上的三百元钱，心酸地想，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以这种方式赚这样的钱了，虽然是自己不情愿的，但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她拿过那三张粉票子，像第一次见似的仔细地打量着它们，从钱本身的艺术角度而言，无论是从它的绘制、版式到工艺都是美妙绝伦的。但这么美好的艺术，一旦成为了人们追求的唯一宗旨时，林林总总的众生相便在它面前赤裸裸地现出了原形，有的是人，有的是鬼，有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有的是妖，有的人妖不分，形态与丑态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蛛儿把钱塞进了口袋，之艰难好像塞起的不是钱，而是几张写着耻辱的账单。蛛儿想，虽然自己保住了肉体之贞，却完全丢失了心灵之贞。但是回家后，可以把欠房东的租金交了。她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影《芙蓉镇》，姜文饰演的男主角对他的女人说，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初初听到这句台词时，还是小儿童的蛛儿即被震惊了，她怎么也不懂人怎么能像牲口一样的活下去呢！而现在蛛儿非常地心疼自己了，难道我也沦落到像牲口一样，任人驽驾、丢弃所有尊严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她来到卫生间，正看到一位阿姨在给马桶做卫生。看到蛛儿眼睛红红的，那位阿姨便热心地说，不舒服了，姑娘？逢事想开些，像我们这些人下乡呀下岗呀都经过了，还不照样活着嘛！但是我告诉你，虽然有一句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向前迈一步多难呀，能不退坚决别退！明白吗？
蛛儿接过了好心的阿姨递过来的纸手巾，把脸擦净。阿姨在一旁说，多俊的闺女，以后准错不了！
蛛儿谢过了阿姨，心情敞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