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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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池正要再说，林一达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要扯得太远了吧。光辉同志的分析有道理，岳池同志是站在财政贡献这个方面，也没问题。这个以后再深入研究。就明天王也平同志来桐山，我简单地分工一下。李长同志负责接待这一块，光辉同志负责材料和现场。立志同志负责保卫，这保卫一定要做得既让领导感觉得到，又不能让领导看到。岳池同志嘛，对全县经济发展状况可能要有个数，准备王部长随时问到。宣传部要做好宣传报道。具体的情况汇报，这样吧，就由光辉同志汇报吧。正好光辉同志也是宣传部的挂职干部嘛。大家看看，怎么样？”
“行！”李长说。
岳池把杯盖使劲地盖到杯子上，道：“可以！”
杜光辉望了望林一达，“汇报还是请一达书记自己来吧，我汇报不合适。”
“你行，就你吧！”林一达端着杯子，问：“没有了吧，好，就这样！”
散会后，杜光辉回到办公室，先给高玉打电话，告诉他李长书记同意接待办那边，使用窝儿山的茶叶了，请她领着黄大壮，什么时候专程来给李长书记汇报一下。当然还有叶主任……高玉说我就跟他们联系。正要挂机，高玉问：“杜书记，什么时候回省城？”
“怎么？有事？”
“我想跟你一道，想看看……钱平和凡凡。”
“啊！好，到时再说吧。”杜光辉放了电话，高玉说是去看看钱平和凡凡，这意思杜光辉是明白的。过了年，大概是钱平回来后，把有些情况给高玉说了。高玉一上班，就有些变化了。那天晚上，孙林请吃饭，高玉也过去了。席间，孙林就开玩笑说：“高乡长干脆就……”高玉也没做声，只是泯着嘴笑。杜光辉那天晚上喝多了，先是孙林这边，接着是任天行那边。两边都喝，就是礼节性的，也少了十杯八杯。杜光辉酒量不大，所以喝着喝着，头就有些发昏。高玉在边上，不时地说上一句：“杜书记，不能再喝了。”杜光辉听着，酒却喝得更起劲。男人就是这样，一旦喝起酒来，你是越劝他越谨慎，可是你越反对，他就越上劲了。杜光辉也是，酒一多了，只知道是水。“不就一杯小水么？”套用任天行的话说，酒就是水。既然酒就是水，多喝一点又何妨？
那天晚上，是杜光辉到桐山后喝得最多的一次。
酒后，任天行说要去唱歌。高玉却不同意了。高玉说杜书记醉成了这样，还唱什么歌？快点送回去休息吧。任天行说也好。车子到了招待所后，任天行说我也不行了，就麻烦高主任了。高玉心里骂着，却只好扶着杜光辉进了房间。灯一开，杜光辉就瘫到了沙发上。等他醒来的时候，高玉正在沙发上睡着，他自己却睡在床上了。他后来问高玉，酒醉之中没说错……什么吧？高玉红了脸，说：“没错。一点也没错。”杜光辉看着高玉的脸，就知道自己酒醉之中难免说了些不能说的话，或者是不该说的话。他也不好再问。从这以后，他发现高玉就像一个影子一般，总是缠绕在他的身前身后了……
她要去看凡凡，这……杜光辉站到窗前，窗外的树上，新生的叶子正在往上直窜。说心里话，杜光辉也觉得高玉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然她心灵上曾经有过许多的伤痛，但是，自己在桐山，毕竟只是个挂职干部。再有半年，就得回省城了。另外，自己还带着个十几岁的儿子。一个挂职的县委副书记，要真的和一个女乡长谈上了，那在桐山，说不定又成了头条新闻。当然，这一点杜光辉并不怕。新闻也有正面和负面的区分。正儿八经的谈恋爱，有什么可怕？但现在的关键是，杜光辉的心里还没有彻底地放下黄丽，还有莫亚兰。黄丽偶尔会打个电话，问一下杜光辉儿子的情况。上个月，她还专门给凡凡寄了一笔钱，说是给孩子营养的。没有彻底放下黄丽，并不是说他还想着要和黄丽破镜重圆，只是对于黄丽现在这种漂流的状况，他有时感到焦心。而对于莫亚兰，他牵挂着她的病，她的身体，甚至她的思想。他觉得他就是莫亚兰的哥哥，或者是父亲，这样一个生病的孩子，他怎么能不用心地去对待？二十年了，莫亚兰仿佛就一直生活在他的灵魂里。
“杜书记”，小王边喊着边走了进来，“这是政研室他们刚刚搞出来的汇报材料，请杜书记看看。”
“好的。”杜光辉接了材料，小王笑着，说：“王部长来不是考察杜书记的吧？是不是杜书记要高升了？”
杜光辉没有做声。
小王说：“我也是听蒋主任他们说的。”
杜光辉抬了下头，小王又一笑，出去了。
杜光辉看着材料，心想现在的人，揣测真是一流。王也平部长来桐山，只是视察矿业经济。来看杜光辉，也只是顺便而已。一个常委、部长，是不会专门来看一个挂职的干部的。就连简又然那里，欧阳部长上次也是工作之便。何况我杜光辉……不过，官场上如果没有揣测，就像孩子们玩游戏一样，失去了乐趣。有人曾形容，官场中人有一种揣测综合症。就是在不断地揣摩的揣测中，获得快感。
用了半个小时，杜光辉仔细地看完了材料。在一些他认为还得修改的地方，他用红笔作了记号。总体上看，材料是很不错的。政研室一班人，平时搞搞调研。大材料来的时候，就显出了用武之地。林一达有一次在县委办的会议上，说到材料时，就用了一句成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只是手段，用才是目的。像这样要得急的材料，除了政研室的笔杆子，其它人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
杜光辉本来准备打电话让小王上来，将材料拿过去。想了想，他还是自己拿着材料，下了楼，到了一楼政研室。蒋主任正和几个秘书，在一块儿聊天。见杜光辉书记进来，蒋主任道：“杜书记还亲自？”
“我是下来感谢你们哪！这材料很好。”杜光辉给每个人发了支烟，然后又将剩下的烟甩到了桌上，说：“有几个小的地方，数字上还得斟酌下。其余的，就这样了。改好后，直接送一达书记吧！”
蒋主任说：“要是所有领导都像杜书记这样，我们这些笔杆子们也不会个个憋闷着像个小老头了。”
杜光辉笑笑，道：“快点改吧。辛苦了！”
出了门，杜光辉看见高玉的招商办门正开着，就走过去。高玉正在和新来的小李谈话。见杜光辉站在门口，她起身问道：“杜书记，有事？”
“没事。只是看看，刚才到政研室。”杜光辉说着，脸竟有些发烧，转身就回楼上了。
叶主任跟了过来，问杜光辉：“王也平部长来，要不要搞点……”
“搞点？是不是……”
“我想了一下，桐山也没什么特别的礼物。不行，就用窝儿山的茶叶吧，正好又是杜书记开发的，你看合适不？”
“这个……也行。这事李长书记负责，你问问他吧。”杜光辉道。
叶主任说我就过去。杜光辉进了办公室，坐下来后，心竟突突地跳。他喝了杯水，也慢慢地缓和下来。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他骂了句自己，静下心来，考虑了下明天王也平部长来的事情。接待有人专门负责了，保卫和创建也有人在搞，材料出来了，纪念品也考虑了。还有什么呢？中餐请了省城的厨师，车辆就用县委的接待车。视察点上，徐亚辉带人专门过去了。应该说基本准备到位了。他又打电话到省委宣传部，找赵妮。问王也平部长明天什么时候动身？赵妮说八点。
“那到桐山，可得十一点了。”杜光辉道。、
“十一点就十一点呗。”赵妮说。
“一共多少人？”
“五个。也平部长，张处长，我，还有两个司机。”
“那好，明天见。”杜光辉放了电话，就到楼上，给林一达书记汇报了下。林一达说干脆我们就在路上等也平部长他们吧，免得弯路。先到林山矿，再回县城。这样既不耽误考察，又可以保证在十二半前能到达县城。
林一达又问林山矿那边的情况，杜光辉说徐亚辉在具体负责。林一达就打徐亚辉的电话，问林山矿准备得怎么样了？徐亚辉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是有件事，我正好想请林书记指示。林一达问什么事，说吧。徐亚辉说要不要挂些欢迎条幅？林一达问杜光辉：条幅要挂吧？杜光辉说最好不挂。林一达说还是挂吧，省领导来了，不挂没有喜气。杜光辉说也好。林一达就告诉徐亚辉：挂两三条吧，但不能多。另外就是，一定要做好周边群众的工作。如果再出现上次强总来时的那种情况，你就不要再当这个矿产局长了。
徐亚辉说是是，这回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林山矿正式开发的合作协议，上个月已经签过了。强总的宏大集团，已经派了二十多个工程技术人员进驻矿上，主要是搞前期的技术检修。正式复工初步定在“五、一”期间。林山矿向县乡村财政上缴的基数，维持了四百万元不变。这多少让有些领导不太高兴。虽然只是一百万元，可是他们感到基数减小了，将来就是一笔永远的损失。签订协议时，杜光辉和强总也谈到这个问题。强总说其实这不是问题，我既然来开发，目的就是双赢。现在订的是一年上缴四百万。如果经济效益好，每年增加一些，我比你们还要高兴。但这是政府信用问题，我们是企业，跟政府打交道，要的就是信用，就是支持，就是服务。当然我们也是讲究回报的。我希望林山矿只是我们合作的开端，将来我们宏大还要向更多的矿延伸。杜光辉说我们明白强总的意思，而且对宏大，我们的信心没变。只要有“双赢”这个理念，合作就能愉快。协议签订的第二天，孙氏兄弟就带着人到政府上访。林一达为此发了火，岳池副县长也耐心地做工作，这些人总算回去了。但他们撂下了一句话：如果我们的利益得不到保护，我们不会罢休的。
林一达书记担心的，也就是这点。孙氏兄弟信息灵通，倘若明天又到矿上闹事，那后果可就……
杜光辉一夜都没睡好，气温已经回升很多了。夜里的温度也在十五、六度，盖着被子，有点热。不盖被子，有点冷。空调是不能开的，一开人就感冒。上周杜光辉就感冒了一次，吃了药不见效，最后还是高玉熬了些姜汤喝了，才慢慢好转过来。高玉说山里人感冒从来不吃药的，就是熬姜汤，或者用姜烧水泡脚，灵得很呢！
上午八点不到，杜光辉就赶到了办公室。在门口，碰见高玉。高玉看了他一眼，说：“眼睛好像有点肿，昨晚没睡好吧？”
“没事。晚上看了点东西。”杜光辉说着，就往门里走。高玉道：“什么时候回省城，告诉我！”
没等杜光辉回答，高玉已经开办公室门了。杜光辉只好吞了想说的话，上楼后，小王给泡了茶。杜光辉让小王喊一下小徐，他要到林山矿去一趟。
车子出了县城，两旁的山上，郁郁葱葱，间或还有一簇两簇的映山红，在绿郁中显出生动与灵气。小王问要不要打电话给乡里，还有徐局长？杜光辉说不必了，我们直接过去。
林山矿离县城一个小时车程，车子一路行走，如同走在原始的画廊之中。青山绿水，让人禁不住想下车来，好好地亲近一番。等到画廊里风景，变成裸露的山崖时，林山矿到了。下了车，杜光辉看见有几个工人正在拉着条幅，上面写着：欢迎省委领导来林山矿视察！杜光辉皱了皱眉，小王问：“是不是这条幅有……”
杜光辉没有做声，徐亚辉从边上的房子里出来了，喊道：“杜书记，怎么来也不打个招呼？”
“我是来看看的。都准备好了吧？”杜光辉问。
“应该没问题了，请杜书记再检查一遍。”徐亚辉说着，就领着杜光辉四处转了转。宏大集团的技术人员，现在都在井下。井上面，显得十分安静。到了井口，徐亚辉问还下井不？杜光辉说不了。时间来不及了，我还得赶回去。
上了车，正掉头准备出发时，从来时的道路上，涌出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杜光辉一惊，徐亚辉也有些呆了。杜光辉问：“怎么回事？”
徐亚辉说：“不清楚。”又问边上的胡局长：“怎么回事？他们是……”
人群已经到了跟前，站在前面依然是孙威。
杜光辉愣了愣，就要从车上下来。小王拉住他，说危险，杜书记还是别下去，让徐局长先了解下情况。杜光辉停了脚步。徐亚辉已经和孙威接上话了。徐亚辉道：“怎么又来了？对你们的补偿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谈好了？谁认可了？那么一点就想打发我们，我们是叫花子啊？”孙威嘴角上吊着烟，语气蛮横。
徐亚辉也发火了，“还想要多？要多少？我告诉你们，今天省领导要来，如果你们再不回去，我们可……”
“可什么？想动手是吧？来，咱们比一比。”孙威说着，往徐亚辉面前走了走，徐亚辉脸色涨得通红，往后退着。
杜光辉“哗”地开了车门，快步走到孙威面前，“今天省领导要来，时间紧，我希望你们尽快回去。这样做，既影响形象，也对你们不利。”
“对我们不利？杜书记，我们就希望影响影响县委县政府的形象呢？哈哈，大家说是吧？”孙威一喊，后面许多人附和着。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显得异常的兴奋和躁动。
“有什么事也得等过后再说。现在，请你们回去吧。”杜光辉道。
“回去？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就走！否则……”孙威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
杜光辉摇摇头，对徐亚辉说：“看来只好……”他回到车子里，给林一达书记打电话。林一达一听，就火了，说：“怎么？马上让公安过去。对为首的孙氏兄弟，立即拘留。”
杜光辉说这样会不会把事情闹大？林一达说没事，我马上让公安过去。你就在那边，等会儿，我到路口去迎接也平部长。杜光辉说也好，我就在这了。
十来分钟后，乡派出所的民警到了。所长显然和孙威他们很熟，两个人拉拉扯扯，说了一阵。所长过来对杜光辉道：“他们坚持要答应他们的条件。要在矿上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否则，今天就不离开。”
“这条件是绝对不行的。你们维持好，马上防暴大队要过来。”杜光辉接着打公安局黄局长电话。黄局长说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十一点四十，王也平部长的车子到了林山矿。整个矿区一片安静。欢迎条幅在风中飘动，空气中弥漫着山谷里春天的青草与兰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