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br><br>
“今，太皇其元，谨领上任陛下神谕，诚禅让太皇殿下为神界之主，尊神帝大人，一统古今。”
星官间房乃是宣读、作礼的使官，他道：
“众神行跪拜之礼！”
众神听此，皆行跪拜大礼，无不忠诚。
“众卿平身。”
“谢，神帝大人。”
“登基大典，礼成；庆宴，始。”
正霄殿内，一片祥和，中庭翩翩起舞的仙子们曼妙身姿，美艳绝伦，和着管弦乐丝，无不烘托着此时欢快的气氛。
御樾青正襟危坐，不曾微笑，一人喝着闷酒，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想起。
“参见神帝大人。”
他抬头，眼前一片恍惚，那是他的白子？他的白子回来了！御樾青想冲下去拥住她，只待片刻，他便收回了这想法。
“回来就好。”
一腔思念竟在此刻生生转化为不知所云的四个字，硬生生的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冷酷无情、不可近身之人。
“神帝大人，今日乃大人生辰，白子献上生辰礼一份，还请大人不吝收下。”
荇白子将坠子用血术将它送往他身边。御樾青应是开心的，却也无论如何也无法表现出来，他收过坠子挂于腰间，说道：
“本帝甚喜，赏。”
“谢大人！”
荇白子知道，她知道他的太皇殿下如今已成神界之主，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了，所以他戴起了面具，藏起了对她所有的好，不论是明的或是暗的。
只是啊，她不在的这三个月，是什么竟让神帝大人冷静至此，终是从眼神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柔。
荇白子退到一旁，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族，絮因族长到！”
絮因一袭妃白长裙衣袂翩然，轻薄外衫有些许绣纹点缀，随着步伐轻轻摇曳，梳着温婉的发髻也难掩眉眼间的英气，黄金瞳从秋瞳里一闪而过，不由得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此女子靡颜腻理，娉婷袅娜，就连荇白子也直勾勾的看着，仿佛她一出现，周围的一切便黯然失色了似的。
“沧。”
“小因，来这边。”
絮因按照他的示意登上十八阶天梯，去到他身旁。只见御樾青负手而立，待她近身时，便牵起她的手，对众神宣布道：
“一月前，本帝已备厚礼向龙祖提亲，今布告之众卿，神族与龙族结秦晋之好，于冬月十五吉日完婚，龙族族长絮因将为本帝唯一帝神妃。”
路上，早有灵仙窃窃私语，有说这是帝神妃，说那是帝神妃，唯独没提荇白子的名字。
她虽心悦御樾青，却也深知自己与之何能相配，即使她抱有一丝侥幸，深信他曾承诺之言，但当她从他口中亲耳听见此番言论时，这一万五千年来的“童养媳”仿佛就是个笑话。
真傻啊，你怎能觊觎神帝大人呢，他只是你的主人而已。
絮因注意到荇白子落寞的神情，轻声同御樾青道：
“沧，你伤了她。”
“这是必然的事，等宴会结束，趁父神不知她已回神界，我便悄悄带着她躲起来，再将一切告知她。到时你就对外说，我去人世渡劫去了。”
絮因不语，不论出发点是什么，伤了便是伤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收的回来了。
“小因，谢谢你愿意帮本帝。”
“不谢，这是太祖爷希望的，也是你父神母神被迫绝望后所希望的。”
三个月前，御樾青本想同神帝橼卿聊聊封印之事，却无意在门外听见他与帝神妃化酌的对话。
“卿，龙祖已来信多次，明说暗说，都想与我们联姻。”
“不成，明眼人都看得出青儿心悦白子那丫头，若是答应联姻，置青儿于何地。”
橼卿扔下折子，有些生气。
“可白子那丫头终归是要归于虚无的。龙祖的辈分摆在那里，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吧，不然会有多少人会说你这六界共主的细话。”
化酌柔声劝道，字字皆是为他思虑。
“若不是那巫魔的诅咒偏偏被青儿撞上，我们如今又何苦这般为难。要本帝说，当初就该将那未成形的心莲囚禁起来，养成药灵蛊，待青儿诅咒生效时，它便也死心塌地的让青儿吞噬之。”
橼卿言语间忽而变得冷峻起来，令御樾青听着不寒而栗，仿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神。
“这事怪我，想着青儿如此稀罕那心莲，也不好什么也不说便横刀夺爱，是怕青儿会在心里记上我一笔。”
化酌言闭，竟捂着胸口痛苦起来。
“知道是自己错就好，为了青儿，即便是被他记上一笔又如何，至少是短痛，今后咱们要做的事，青儿定将我们恨之入骨。”
“偏偏这古籍禁录记载，心莲当以心甘情愿，向死而生，方能化诅咒而消逝，否则若非自愿，灵心不灭。咱们青儿也活不了了！”
橼卿皱起眉头，神情一冷，又道：
“若龙祖执意如此，本帝只好做最坏的打算，将白子那丫头定个死罪，秘密豢养，还来的及。”
御樾青听到此时，悄然离去，心中瞬间便有了决断。
他带走了荇白子一同去那无尽藏海加固封印，目的便是将荇白子无意间永远封印深海。待他身死，封印化却，白子到时候便能出来，一生无忧。
不成想荇白子自己意外坠入深海，三月后又破海而出。只捎待片刻，他便决定带着荇白子远走高飞，永远的躲起来。
橼卿听说了荇白子被封印无尽藏海之事，便想着冒天下之大不韪解开封印，冷静良久，这想法便一瞬而过。
只有化酌彻夜泪长流，她的青儿终是无药可救。
于是这场各怀鬼胎的联姻，双方达成共识。絮因便也毫不留情的成了他们的牺牲品，为了龙族兴衰，她选择妥协。
很久以前，龙族族长的选择历来在最优秀的龙中，不知从何时开始，龙族开始走向衰亡，象征着龙族强大力量的黄金瞳一代不如一代，甚至逐渐消失了。
或许物极必反，到了如今这一代，便出了絮因这一个神将之女，黄金瞳终于又现世了。
于是，她从小便肩负着龙族荣辱衰亡，扛着这巨大的责任，就连追逐自由的机会都不敢奢求。
絮因矗立在天梯之上，望着御樾青离去的背影，是那么洒脱与不屑。她也想不顾一切放下所有，但她不能，也无法只任自己逍遥自在。
御樾青寻寻觅觅，终是在珉塘旁找到了发呆的荇白子。他什么也没说，拉起荇白子便往人世。
不知路行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座山头停了下来，山林隐秘之处，竟有用青竹、桃木、圆石搭建而起的庭院与二层屋宇。一旁还有从山涧处流淌而下的清溪，伴随着层层雾岚。
“这里是我曾经遇见你的地方，白子。”
御樾青说给了她前前后后的真相，却对自己身中诅咒之事略过。
“但橼卿神帝为何要抓我，大人，我不明白。”
“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待在一起不好吗。”
他摸着她的头，温柔的望着她。
“可絮因姐姐，怎么办啊？”
荇白子全然不曾注意他的柔情，他们这一走，却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絮因她，还未与我完婚，想来神界一切事务还是父神代为处理。不过一旦他们有所察觉，景宁便会立刻通知我。而絮因，是我欠她的。”
荇白子一时有些错愕，她断是没想到神帝大人会为了她，舍弃那九五至尊。也不曾想到为了她，竟也舍弃了未婚妻。
即使，他们并不相爱。
这里旁若无人，没有神界条规戒律的束缚，御樾青便毫无顾忌的撕开了面具，面容上丰富了许多表情。
“大人……”
“叫沧哥哥。”
“这不行，大人，我已经习惯尊称您了。”
荇白子话音刚落，御樾青便有些不开心了，一丝愠色显露出来。
“沧……哥哥。”
她扯了扯御樾青的衣袖，埋着头，有些羞涩。荇白子可是第一次这么唤他呢。
“走，带你看看里面。”
御樾青牵起她的手朝屋内走去，环顾了一圈，除了满是碾落的灰尘，家居陈设愣是一点也不曾损坏。
毕竟他曾在这里小住一段时光，神气灵蕴到底是不曾散去。这周围的树木花草似乎是受这神气影响，成长的比一般的要大很多，相互之间竟也有灵犀感应。
“白子，我们今后就住这里了。若是觉得简陋，我便再修上几层，坐落几座琼楼在这里。”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很张扬，沧哥哥，我先去收拾收拾睡的地方。”
“我来吧。”
御樾青拂袖一挥，这居所的灰尘瞬间蒸发，一点痕迹也不落下。
“白子，给这居所取个名。”
荇白子想了一会儿，才道：
“唤它青白小筑如何？”
“青白居小筑，朔风不留行。甚好！”
御樾青想着，他们大概会在这里一直待着，直至他命绝魂灭之时。
可他哪里知道一切又怎会如他所愿。以后的某一天，当絮因问起他这一生中有没有最快乐时光，他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是他和白子躲藏日子。
若是他知道美好的事物总是经不起昙花一现，他会不会每每念及此情此景，感时伤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