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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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雅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想，那张碟是从哪里来的呢？怎么会有这样的盘片？怎么会有在男女之事细节上表露得如此逼真的作品？这样的作品为什么会在家里呢？这些像火的一样的东西藏在哪里都是那么地让人不安，怎么会有人把它在一个角落里遗忘呢？还有谁看过这样的东西？他曾说这是一台老式偏色的电视，难道是他看过，或者经常看？而且只是最近不方便看？张晓雅突然觉得惊慌了，突然感到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情真是拥有太多的压力，如果他现在回来，也许我再和他说说话交流交流，是不是我就能察觉许多以前从不曾察觉的东西，张晓雅对盼望胡威回来这件事有了双重的愿望。
可是这一晚胡威直到6点半也没有回来。张晓雅慢腾腾地做了两个人的饭、洗了衣服，7点她自个儿吃了饭，然后把碗和厨房里所有的餐具泡在水槽里重新洗刷了一遍，再拿着一把精致的小条帚把整个屋子清扫了一遍。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老是回想起那张影碟的事情，她甚至骂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但是那些影子和那些影子背后她不知道的事情，有太多的问题让她想不过来。
张晓雅终于以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在屋子里转悠了。这一晚她很落寞？她觉得不是落寞。很孤单？她觉得，自己早习惯离开所有的亲人，这算不上孤单。当她在屋子每个偏僻的角落转悠、张望、注视时，她才意识到这次的心境为什么与以往不同——她突然觉得她对这个屋子的过去，对胡威的过去实在知之甚少。
张晓雅在刚才的那个扁扁纸盒子里翻出了许多盘片，其中大多数是那一段时间流行的动作片，像成龙的，周润发的之类，但有几张非常惹眼的片子，这些片子上面每一张都印制有一幅肉体的图案，她迅速地翻检，很快她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她觉得这可能是了解这个屋子和胡威最重要的线索，因为物体不会说话，而文字是不容抹掉的。
本子的扉页赫然写着：未经允许不得翻阅！但是，张晓雅还是打开了那个本子，她觉得现在她所受的“诱惑”已经经受不住“许可”了，她惧怕在这等待许可的时间里她早被一些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蒙蔽！那是一本软面抄，在第二页上记录了很多名句：“下面涌着清澈的碧流uff0f上头洒着金色的阳光……uff0f不安分的帆儿却祈求风暴uff0f仿佛风暴里才有宁静之邦”、“沿着先辈的足迹走下去吧uff0f远方是天堂还是地狱uff0f走下去你自会知晓”，张晓雅一下感受到胡威曾是一个对生活多么充满理想的人，但是她已经不再迷信人生的某个阶段的美好，她快速地跳过这些，在笔记前半部有很多他写的很“正式”的文章，然而此时的她显然对此毫无兴趣。继续跳跃，她看见一行“人生是耻辱还是凝练‘日’后便知”的文字，这以后全是密密麻麻的日记，她快速地扫描，终于在后半部分见到触目惊心的内容——
8月12日小雨
这一天真他妈的郁闷，昨天大家约好去同学家郊区的老屋子斗地主，一二三块，我跟红瞎子先到，等了半天也不见陶波来。期间，我和红瞎子已经算计好怎样把陶波的钱输光光，然后用来大家吃火锅……他一进门就一脸神秘地说今天不用打牌了，原来这娃儿不知道在哪里弄到了几张毛片！还崭新的，光封皮上大波和xx就让我们欲罢不能，瞎子一把抢过蝶片，把封皮据为己有……片子真的好看，我们每个人木头一样直到看完最后一个镜头都没说一句话，在中途老子实在忍不住去了趟厕所，关上门飞快地手淫了一把……看完后陶波也去了厕所很长时间后才出来，我估计也差不多。唉，大学生真他妈妈的命苦，荷尔蒙疯长却没发泄物件……回家路上，陶波问要不要下回我们弄个妹儿来整，我说好好好你娃子要办得到我们请你吃火锅，瞎子说小洞天的火锅，6拖2的你干不干……
8月20日小雨
……陶波真妈的厉害，这使得我们在开学前得以实施一次真正的性生活。那妞儿还不错，身材脸蛋都说得过去，但一张口满嘴的方言，我赶紧把陶波叫到一边问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要图便宜害了咱们“小弟弟”一辈子！陶波说说是江苏的学生妹儿，刚来马城没几天，我一混社会的哥们给弄的，熟人300块，害不了人的，说着他塞了个套套给我……这次的顺序是陶波、我，瞎子轮到最后。瞎子最后一个上，心急火燎，连连套套都没顾上套就在屋子里咚咚地干完了，为这事他龟儿还得了疱疹，打了两回针才了事……那天晚上的小洞天的啤酒和毛肚还更有味道一些，当晚三人酩酊大醉……
2月19日晴
这几天我们每个人都在为能够单独占用房间掐算时间。每个人都有一把钥匙，并且说好谁先进屋，喊死都是不开门……我在这天终于完成春节里5次性生活的任务，总结一下：一次是打牌赢了钱去迪厅找的，有3次是和同学的姐姐，她勾引的我，她春节要结婚她说虽然我没有她老公有钱但是比她老公有劲，这话让我很受用，为此我也主动找过她一次。还有一次是在小录像厅被一雏妓口淫，黑黢黢的，感觉她还满漂亮，50块。最后一次就是今天了，和她前天在酒吧里认识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但她显然比我更有性经验，晚上在酒吧的门口再碰到她，她便直截了当地说你有地方吗我们**吧！我们租摩的跑到郊区的房间里干，他妈的真是厉害，老子还在洗澡她就跑进来迫不及待地想被干了，她说在迪厅抱着我就知道我那个特别能干，我们就着马桶上大干了一场，我坐在马桶圈上，她坐在我身上……我一只手抓着她的胸罩垫在马桶圈上发力，她不住地****，结果她胸罩的挂钩都被按坏了，马桶圈印下了个深深的痕迹，这一次的感觉，我将终身难忘……
张晓雅再也读不下去了！她把本子使劲地砸向电视，本子在电视的屏幕上啪的一响然后掉在地上，她不理会这些，她跑进厕所，马桶圈上的印迹居然是那么的赫然惊心！她踹了一脚，心里的怒火在不停地升腾。这是一个多么可恶、可怕、可恨的人啊！她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叫喊。她转身在厕所台面上的镜子里看见自己面孔都扭曲了，但是她没法让自己保持平静，她把面板上的化妆品、漱口的杯子，使劲地扫了一地，然后从里面逃将出来，靠在门口气喘吁吁。我怎么就这样的瞎眼、倒霉，我竟然还喜欢他、爱他、献身于他！这个万恶的、丑陋的、病态的社会，丧尽天良啊！天呐，这一段时间我都在做什么啊，我都做了什么！
她慢慢地向客厅中的沙发走过去，她想仔细地思考一下，但是所有的影像、片段在她昏涨的脑海里不住萦绕，它们试图以无休止的混乱来把她击毙！这是一个什么城市啊，她一下觉得这个城市中的每一人像马一样，像牲口一样，蕴含了难以想象的野性！张晓雅觉得右侧的太阳穴膨胀得厉害，她用力地呼吸，每吐一口气都发出一个微弱的**：“天，我的妈哪！”她感到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却越来越沉闷，脸颊火辣辣地发烫，她倒在沙发里像一堆旧衣服一样的瘫软，良久，她一只手按住胸口，一只手撑在沙发的边沿。她终于坐了起来，她所有的本能不停地告诫，她不能再待这里了……她跑进自己的房间，抓过以前的布包，塞了些东西进去，走了两步又回来，掀开枕头，把那个钱包塞进了去，慌张地她冲出房间……
街道上一片混乱，张晓雅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下子矮了半截，她熟悉的高低不平的石阶道路变得晃晃悠悠起来，那些菜场、卖衣服的小店、卖早点的摊位，在黑暗里变得阴森可怖。她要在夜晚里到工厂去，不到100米的距离，她居然走了20分钟……
在工厂的门口，她用锁链子砸着铁门哐哐地敲门，好一阵子，看门的老头子屋子里的灯才亮起来，他趔趔趄趄地走过来。
“小张，你，你这么晚了，有啥子事吗？”
“老板在吗？”她答非所问，直奔主题。
“不知道，应该在的，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我有急事找他……”张晓雅不知道该给他们一个什么理由，“我，我，我妈死了！”
她为这个理由懊悔了半天，但是她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啊！”
“是的，我妈死了，她早跟死人一个样，这次真的死了！我来拿钱，我要离开这里，我现在就要走！”
张晓雅顺着铁门滑将下来，终于号啕地哭了出来。
“你不要着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老板，你不要着急哦！”老头慌乱了起来。
老板披着大衣出来，看见她缩在屋檐下，他说：“小雅，你不要难过，明天一大早回好吗？我叫人给你买个票？现在太晚！”
“不，不！我现在就要走，我一定要走！”
“那你等等！”老板飞快地转身跑到工人的宿舍，找到车间领头的问了工作情况，给她结了账。然后他飞快地跑了出来，“小金给你算了工钱，466块，我给你500吧，走，我现在送你去车站！”
张晓雅蹲着把头晃了一下。老板就去墙角把一辆摩托车推了过来。
在火车站，老板给她买了火车票，1390次，直达张晓雅的老家，67块。老板把票给她的时候，张晓雅执意要自己掏票钱，老板没收，他说，你的遭遇太悲惨了，家里肯定缺钱，这也为你省点吧，在路上你不要乱想，人啊，一辈子必须要扛很多的痛苦，不然根本就不会有出头的一天。张晓雅就把票收下了，说谢谢大家对她的关照，谢谢厂长，有机会我会回来的，这么晚了你回去吧，车一会儿就来了。老板摸了一下她的头，转身骑上摩托，踩了油门，突突的两声离开了火车站。
火车上乘客很少，张晓雅一个人靠在窗户的座位上，呆呆地看着夜色中的窗外，脑子依旧一片混乱，然后她趴下了头。这次，她真正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她为什么会让自己出走他乡，为什么自己没有碰到一个可以真正爱的人，如果当初的出走，母亲能疼爱自己、阻止自己，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那个养育自己21年逐渐衰老的女人，居然在决定自己亲生女儿幸福的关键时刻没有把握住！张晓雅猛然地抬起头，她决定在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时候，应该给她写一封信。她从口袋里摸出纸和笔，脑子变得异常的清醒，她突然像看透了许多从前懵懂的情结，她颤抖着双手，居然没有一滴眼泪，思如泉涌——
凌惠珍：
我在再次坐上火车上的这一刻，猛然地想起了你，我知道以后，我永远不可能再把你当作我的母亲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天大的嘲讽。请原谅我的不孝，就像我将在写完这封信之后，原谅你的不负责任一样。我自觉我不能做你的女儿，因为我自觉没有得到做你女儿的幸福。这个时候，车窗外一片吵闹，每一位远去的人都有母亲，但是我没有，这种想法突然让我充满快乐。我是从天上凭空掉下的一块石头，世间有外星球吗？我估计就是从外星球上掉下来的！我不再幻想有谁能够把我紧紧地握住，也不知道我将砸住谁的头，很多时候，我就猜想，是不是你的坎坷的经历，延续到了我的生命里？所以我对你充满痛恨。在家里，你和你所有因为血液和婚姻而得来的亲戚，都把我看成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我从来就没有体会到一点的光荣和快乐，就连那些残存的幸福，都在你造成的一次次的搬迁中消失，你实际上是一个懦弱和自私母亲，我现在终于要不客气地说出这样的话。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对幸福记忆的淡忘，对你的温暖的记忆的淡忘，还满怀恐惧，但是我逐渐习惯——我根本不该有回忆——我所有的回忆都不现实——我的回忆仍旧要在一次又一次的迁移里，自己去寻找！
请相信我永远不会回来，我要用这种方式使你愧疚一辈子。我承认，在我的童年里，你、哥哥、妹妹和父亲，给予过我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请原谅你和他在我的称谓里，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待遇，本来我对他也是充满怨恨的，但是我不能怨恨一个死去的人——你和我，居然都还在这个世界健康地活着，满怀各种生理和心理需求地活着，这真是天下一件丑闻）我本应该对你和他们，满怀给予生命和血缘的感激，但是我现在却要真真实实地告诉你们，我对你们充满憎恨。同时也请你相信，我即便是饿死，也不会踏进你的视野里半步，我现在才明白我早失去了故乡，失去了亲人，我要沿着火车的轨道寻求陌生的港湾，寻找陌生的人，但是你千万不要奢望我在找到港湾和喜欢的人之后，还会与你联系，会再与你写信，这永远不可能，我要让你和我现在一样绝望！
我只记得一个人，一个你并不十分了解的人——杨杰，是他的谈话让我鼓舞——我现在又想起了他，如果你还能看在我们曾经是母女一场，在你见到他时请告诉他，他是我心里最信任的朋友，我现在和他一样在繁华都市生活，我相信我的幸福并不会比他逊色多少，你一定还要告诉他，我总有一天会站在他的面前一比高低，我相信就连这封信，也会让他对我刮目相看。对了，如果你愿意把这封信一并交给他更好，让他相信我绝对是一个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倍的女子。当然我知道你为了你的私情，你是不可能舍得把这封信交给他的，你会在腿都迈不动的时候，在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亲人的时候，想起往事来翻检我的绝笔，但是无论怎样，请选择一种方式把我给他的话一定带到！
本来我在这封信里，还要给我的哥哥和妹妹一些问候，但是我突然觉得没有意义，他们都是与我不一样的乖孩子，他们和你还能够经常往来，在你足智多谋的策划下是不会有什么难处，从今以后，也请他们和你一样不要挂念我，我外面的生活非常的幸福，并且已经忘掉了你们的一切，也请你们不要再念叨我的名字，我在城市里生活得十分美满，不愿想起你们。同时，也请你们不要为了失去我而伤心，也不要为了我而寻找，这段时间我在外面的生活让我知道中国确实庞大，你们永远找不到我，就不要做徒劳无功的事情。我都为失去你们没一点伤心和回家的念头，也请你们不要为我抱任何希望，我和你们在我出生以后，在我13岁之前，有过血缘的关系，现在我们已经各自不相认识，就让我们相互忘记！
你们会越来越陌生的人：张晓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