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星空之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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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护所中，看不到恒星。自然也不曾见过所谓的日升日落。
但透过狭窄的观察窗，可以看到窗外的红雾一点点的变暗，逐渐褪去鲜艳的红色，变得漆黑。
宛如寂静无光的远洋海底。
工作结束了，工程师佯装无事的混在返回居住区的人流中。
同时一遍遍的在心中默念着准备许久的说辞。
他决定了，要趁着夜间无人，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去正式的，与那个天外的存在交流，为自己的文明争取希望。
四个小时以后。
庇护所沉浸在黑暗中，没有监控，也没有巡逻。
数个世代的安稳生活将庇护所中赤环族，堤防意识已经降低到近乎于无。
空气循环系统的调节阀在自适应的扭动，细碎的声响回荡在墙壁中。
恰好掩盖住工程师移动的声音。
被自己的“信念”支撑着，他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缜密自信，觉得自己像是背负族群希望的勇士。
工程师熟练的转过两道弯，来到仪器遍布的功能区。
黑暗中只有仪器指示灯的微光，工程师却记得这里的每一寸环境，灵活而迅捷的在黑暗中腾挪，从仪器构成的狭缝中穿过。
没有碰到任何一样事物，也没有发出一点不必要的声响。工程师他感觉自己被某种前所未见的情绪裹挟着，一反之前的慌乱与茫然。
他又来到了这个熟悉至极的地方。
熟练的用突触拆卸开虚扣的保险，将接收装置开启，调整到预设的频率。
合成的赤环文明语音从其中流淌而出。
工程师决定耐心的等待内容播报完毕，给予他们最大限度的尊重。
“（播音内容）……那些生活在液体‘大海’中的文明，与原本被视为‘怪物’和‘异族’的生物结成了盟约，那些巨大的生物载着渺小的文明个体，前往了光芒明亮的浅海，文明自此永恒沐浴在阳光之中……”
“……遇到我们的时候，曾经的简陋同盟已经成为了漫游在星海间的伟大文明，他们向我们提起了这样的经历，话语间带着无上的骄傲。”
声音暂时沉寂了，又一段故事播报完毕。
工程师强行按捺着颤抖的突触，深吸一口气。
一下打开了电波的发送装置。
“来自天外的存在，我是来自庇护所的赤环族裔，真诚的与你对话。”
他重复着精心准备的言辞，这才发现，由于紧张，他的声调显得有些怪异。
沉默。
似乎对方也有些意外。
合成音从接收装置中传出。
“请继续你的演讲，我在听。”
工程师预演过很多版本的对话，但这样的回应也超出了他的预计。
依靠一句问候，就精准的洞悉了他的意图，高效而锋利。
他的气势消退了大半，但依旧鼓起勇气说着编排的内容。
工程师讲起赤环文明的历史，殖民星上的真相，两支族裔的抗争与局限。
通讯的另一端也没有打断他，沉默的听着。
北极星在忙着做记录，殖民星上发生的故事引起了他的兴趣。
工程师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赤环文明有着战斗的勇气，也渴望着和平。我希望您能够更加了解我们，并且放弃与我们为敌。”
北极星略微一滞。
“……”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敌人?”
“这显而易见，我认为无需解释。”工程师有一点骄傲。
“你来劝我投降?”
“不，是停战，我们应该停止内耗，共同抵抗外面的天灾。我认为，我们应当为了让世界更好而斗争。”
“你能代表赤环文明?”
短暂的沉默。
“暂时还不能。”
“哦，那你谈判的筹码呢?”
“……”
工程师隐约感到不对，真实的世界隐藏在黑暗中，伸出狰狞的真相，撕扯着他美好而脆弱的幻想。
有新的声音传来，莫名的让工程师浑身一抖。
“原来如此……”
“庇护所中成长的生灵啊，你觉得，战争，是什么?”
沉默，没有答复。工程师想了许久，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不知道。
如果一百五十年前，那些逃进庇护所中的先辈有知，一定会倍感欣慰。
他们成功了，他们的后裔们，连战争为何物都不知道，生活在他们编织的温暖摇篮中，一代又一代。
直到摇篮将要倾覆的那一刻。
那个天外来客的合成声音突然变得戏谑。
“恕我直言，您真是幼稚得有些……有趣。”
“你不是想要看看外面真实的模样吗，那就先看看真实的战争吧。”
工程师呆愣了，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电磁波发射器连接着聚居地的中控计算机，此时天线的控制权却被计算机直接夺走了。
但计算机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功率调整到最大，向外广播记录中的求救信号。
交流的同时，“天外来客”北极星偷偷顺着电磁波渠道瘫痪了庇护所的控制单元，反过来控制了庇护所的天线，刚才工程师却对此毫无察觉。
在北极星的眼中，庇护所的一切就和不设防一般。
一时间，电磁波重新扫过整个殖民星，经久不息。
大部分聚居地同样的毫无戒心，选择主动发信询问，将自己的位置也暴露在北极星的视野中。
北极星的大气模型中，一下就多出了数十个目标。
意外之喜。
……
工程师沉默了，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额外的想象，这就是个冰冷的圈套。
他低着头，等待着暴露位置的自己被从天而降的攻击撕碎。
然而没有，黑暗一如既往的宁静，连该有的警报都没有。
更加的让工程师心底发寒。
“你想要做什么。”
他不安的质问，此时已经不需要再调频了，设备已经不由他掌控。
“无可奉告。”
“……为什么要这么做，肯定有很多个体不希望战争，你讲述的故事中，你也不喜欢战争。”
北极星的合成音从收听装置中缓缓传来。
“你说的没错，因为你们，我已经浪费了许多个昼夜的时间了，也有很多你们的同胞在战争中死亡。”
“我一点都不想与你们作战，这场战争的起因或许也是仅仅个误会。”
“但敌意与偏执也许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们一旦形成，便不再受到智慧的控制了。无论面对的是无情感的天灾还是和你们一样的生灵。”
“你们那些逃到这里的祖辈肯定知道这样的道理，你却不明白。”
工程师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上涌。
“我还可以去说服外面的母文明，只要你愿意先暂停攻击。”
他勉强的顶撞北极星，一腔热血支撑着脆弱的逻辑。
通讯中传来的回应依旧不急不缓。
“没有用，你们的母文明早已经不存在什么希望了，我也不会放任这样一个威胁在自己的身边。”
“这场战争必须有一个败亡者，我更希望会是你们。”
北极星不再言语，等待着工程师的回应。
又是长久的沉默，北极星依然很有兴趣的等待着。
颤抖的声音透露着深深的寒意。
“我们这样的情况……在星空中是不是很普遍?不同的文明相遇了，然后相互争斗，毁灭……”
略微停顿后，北极星如实回答。
“我也不确定。但我以有限的阅历告诉你。”
“并不是。”
“至少，我所讲述的那些故事，全部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也许，你所经历的才是少数。”